不等问出口,怀思礼就接话道:“这里是我家的祠堂,我家是旁支,这上面都是血肉至亲,再无旁人,若是他们活着,应该是我在这世上重要的人。”
叶青梧:“……”为什么……说这个?
“我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既然是我杀了他们,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我都理应偿还,我已经向家人请示过,若是让我失去至亲,能让你心中宽慰些,那我今日便烧了这祠堂,刨出祖坟,曝尸荒野。”
他须得承受与她一样的痛苦,才觉得她会好受一些。
说罢,怀思礼掏出火铳,轻轻一吹上面跳出一窜火焰。
叶青梧这才注意到,地面油光油光,还以为是擦得太过于干净,没想到却是浇了一层油。
“你疯了!”叶青梧立刻去夺过他手中的火焰。
他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连自家人死了都不放过。
“我只是想,抹平我的罪过,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我已禀明上天,我死之后,三界除名,永不轮回,偿还我这一身罪过,只要你心中好受。”
叶青梧看着怀思礼,一时之间却有点说不出话来,他是怎么做到这么狠的啊,甚至连不入轮回这种毒誓也发,还有那么多的至亲,他当真是舍得让他们一个个全都魂飞魄散。
“祸不及家人,他们已经入土为安,你不要动他们。”叶青梧无力,她不知道怀思礼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心想,怀思礼杀她爹娘的时候,他的家人怕是一紧入土十几年了,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又有什么罪过,顶多不过是生养了他,要是照这样算起来,她报个仇,至少得把全天下一般的人都杀光。
怀思礼看着她,许久,又道:“你若是觉得同我在一起罪孽深重,那你便捅我几刀,哪怕下不来床都可以,只需留着我一口气,让我陪着你与孩子长大。”
怀思礼从未像今日这样卑微过。
他卑微的就像是一只任人踩在脚下的蚂蚁一样,处处都是恳求,只求她不要离开自己。
叶青梧的手中被塞了一把匕首,她的手被怀思礼握着。
“……”
捅他几刀,真的能解恨吗?
怕是不能。
看到他手上,她承认,她会心疼。
至于孩子的事,他是如何知道的?可能是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罢。
怀思礼抬起握着她的手,要往自己身上捅去,叶青梧苦苦挣扎,终于随着“哐当”一声,匕首落在地上。
“怀思礼,你不必如此。”她累了。
她自始至终恨得都是自己,没想过让他赔罪,更没想过让他伤害自己。
可偏偏怀思礼就是看不得她这种痛苦的模样,只想不顾一切抹平她心上的伤痕。
“你送我回去吧。”现在厉云沉找不到她,怕是会担心。
“不可能。”
“?”叶青梧抬眸看他。
“你不是上次已经答应过我了吗?为何又要将我掳来?”
“我想日夜与妻儿相见,不想假手于人。”他乌黑的眸中,闪烁着某种光亮黑涔涔的,如星光般闪耀,眸中的神情又岂是三言两语道尽。
“怀思礼,我……看不透你。”也看不透自己。
理智告诉他不要与怀思礼在一起,可看到他这般神情却又对他习惯性地深信不疑。
“可我们明明不合适,放过自己,放过对方,难道不好吗?”
“我放不过自己。不需要你看透,春来夏往,秋收冬藏,我们来日方长,我会慢慢回答你。”
怀思礼将叶青梧拢在怀中,轻轻俯下身,在她眼眸上轻吻,如视珍宝般。
怀思礼额头出了一层冷汗,眉头紧拧,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痛苦,这种万虫噬体般的痛苦,他的皮肉,内脏,像是被一点点啃噬的痛苦。
叶青梧静静埋在他怀中,她本是不知的,直到他下颚上的冷汗滴到自己脸上,才发现他这番痛苦的表情。
心中一时恍惚,“你怎么了?”
怀思礼抓着她的手,让她安静下来,气息微弱,“无事。”
只不过想和她一样痛苦,想要赎清自己的罪过,所以给自己下了毒,每七日复发一次,每次发作时,便忍受万虫吞噬的痛苦,如此这般,他心里才能平衡一些。
一直到一个时辰后,怀思礼的毒药才算是过去。
知道真实情况的叶青梧,却是愈发心疼,“你为何要对自己这般?”
怀思礼笑了笑,捏了捏她生气的脸,“想要赎罪。”
“我不需要你赎罪,该赎罪的人,是我!”
叶青梧眼泪流出,整个人被怀思礼拉入怀中,蜷缩在他温暖的怀抱。
“乖乖不用赎罪,我一人来赎罪就好,坏人我来当,我舍不得让乖乖受苦。”语气温柔,像是哄小孩儿一般,却又多出无尽的宠溺。
“我不走了。”伴随着哭泣声,叶青梧含糊说出这样一句话。
“……”
怀思礼身子僵硬,不敢相信,他是听错了吗?
“乖乖说什么?”试探一般问道。
“我说我不走了。”
她算是看清自己的内心了,罪孽深重便罪孽深重,至少这份罪孽让她感受到真实,知道自己清晰地走上了一条错路,而不是在对与错只见徘徊,整个身子犹如在虚空一般彷徨。
既然走上一条错路,别无他法,那便干脆一错到底。
“解药呢?你别吃解药了,我跟你走。”叶青梧红着脸,问他要解药。
“……”怀思礼看着他,与她对视良久。
“没有解药。”
他本就是来赎罪的,自然不会准备解药,给自己留丝毫的退路。
“?你疯了?”
“我是疯了,疯到想你想的夜不能寐,无时无刻都想见你。”
捧起她的脸,放在嘴边小啄。
“呕——”
怀思礼偏过头去,发出一声干呕,若不是因为没吃东西,差点儿就吐了出来。
叶青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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