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羸弱的中国来说,任何一个人材都是宝贵的。
战事一起,租界畸形的繁华,让很多中坚级的人才进入了其中。
而一旦租界的沦陷,这些人必然是日寇重点管控乃至奴役的对象,到那个时候,想要让他们撤离,难上加难!
张安平不是没想过在战前想办法请他们离开,但他们这个群体的数量偏大。
中坚,说残酷些,意味着个体往往都无关紧要,但当足够的个体汇聚到一起以后,他们便是中坚,这个整体反而更加的重要。
小规模的撤离可以做到保密,但规模上来不可能完全的保密,这种情况下,想在战前转移就是做梦。
所以只能趁乱让他们转移,混在数量众多的迁徙队伍中,他们的安全系数反而更高。
尽管如此来说,对其他人不公平,可租界一旦沦陷,失去了和世界贸易资格的上海,将不复之前的繁华,日本人也会为了剥削而将这里编织成一个牢笼,离开上海,总归比留在上海更安全些。
所以对于当前的张安平来说,他能做的就是两相权衡取其轻。
……
12月8日,午夜11点半。
本该是寂静的时候,灯火管控下的租界一片的黑暗,唯有依旧燃烧的工厂在固执的继续发光发亮,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畏畏缩缩的伪军第九师,在日本人的压迫下,向租界展开了称不上进攻的进攻。
前压、枪响、躲避、对射,伪军们将保命的这套流程发挥的淋漓尽致,监军的日本人尽管不耻,可依旧容忍了伪军的保命套路。
于是,只闻枪响不闻冲锋的进攻就这般的展开了。
张安平带着人隐身于一处废墟之中,透过望远镜看着枪焰闪烁的不远处,面对伪军这应付似的进攻,厉同志皱眉道:
“这是疲兵之计吗?”
张安平叹了口气:“如果只是疲兵之计就好了。”
“日本人有别的阴谋?”
“换做是我,总归是要虚虚实实的来一通猛烈进攻,哪怕是没法取得战果,但这种折腾人的方式下,想要安心的休息就不可能了。”
张安平目光透过望远镜锁定着远处闪烁的枪焰:
“我能想到,日本人肯定也能想到。”
你能想到,日本人未必能想到吧?
众人在心里如此想着,却并未反驳张安平的话。
像是在配合张安平一般,距离凌晨1点还差几分的时候,第一道防线的三号阵地处的枪声猛然间激烈了起来,然后多颗照明弹升空点亮了周围的空间,令枪声更猛烈了。
几分钟后枪声归于平静,兼职的通讯兵也带来了战斗的信息。
“区座,日本人向三号阵地发动了突然的袭击,幸好咱们这边有准备,才没让日本人得逞。”
这段话让众人欣喜,以忠救军骨干而组建的一团,着实让人放心。
张安平却神情阴郁,厉同志询问后,他坦诚道:
“一团跟二团的骨干是老兵,他们对日本人的手段很了解,能防住是正常的,可其他人呢?”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意识到了麻烦。
一团和二团加起来现在堪堪两千人,他们不可能一直守在一二道阵地上,高烈度的对抗下轮换是必须的,一旦他们换下去,其他团的新丁,能保持不上当吗?
“让二团先修整吧,三团和四团接替二团防线,辅助一团防御,暂时只能这样了。”
下令后张安平叹息道:“时间,时间啊!”
他手上现在能调用的人手奔两万了,但真正顶用的就两个半团,一团、二团和傍晚组建的七团,七团的骨干是全球贸易替自己养大的武装,虽然这支武装的骨干是军统成员,但比起忠救军骨干来说,他们毕竟不是专业的战兵,勉强算半个团的有效力量。
除了这两个半团外,其余团完全就是充门面。
在离沪前和离沪的第一阶段,这些人基本指望不上。
幽幽的看着黑漆漆的战场,张安平觉得有必要调整一下防守的策略了。
“各位,咱们去联指,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各位替我参详下。”
……
12月9日的朝阳在弥漫的黑烟中固执而不变的升起来了。
前线的枪声渐渐的归于平静,透过望远镜,可以看到折腾了半宿的伪九师正在撤离,但随后他们的位置就被敌人的侨民护卫队接替。
战斗,没有停歇一阵就又激烈的爆发了。
相比将保命天赋点满的伪军,侨民护卫队的进攻意志更坚定些,但坚定的意志和军事素养并不匹配,屡次小规模的进攻并未收获战果。
在这样你来我杀的作战中,时间慢慢的来到了中午。
土肥圆正在查看侦察机拍摄的照片。
黄浦江,往返的江轮、塞满了人群的大桥让土肥圆陷入了沉思。
张世豪,你是想将一个空荡荡的租界废墟交给我吗?
送来照片的日军少将看土肥圆陷入了深思,便小心问道:“大将阁下,要不要让浙江那边派兵堵住金山一线?”
日军自己抽不出人手来,这是事实,可并不意味着他们没兵可用,起码从杭州调一个伪军师还是做得到的。
从杭州调兵,封锁金山县一带,不管从租界跑出去多少人,都是瓮中之鳖!
“没有意义。”
土肥圆摇头否决,堵一帮难民有什么用?
况且他对伪军的战斗力极不看好,忠救军目前的主力位置未知,但很肯定的是忠救军的主力必然是在准备着接应张世豪,一个伪军师没有日军的照应,若是贸然离开杭州去金山,极有可能会一头撞进忠救军主力的怀里。
他不认为以忠救军的实力,需要几天时间才能啃掉一个伪军师。
一天就够了!
这么送人头的买卖,自然是不能做。
将这些照片放下,他又看起了其他照片。
不少照片上高耸的黑色烟柱让土肥圆心中异常的苦涩。
他来上海的目的就是为了快速的接手租界,谋的自然是租界银行、租界的工厂。
但现在,华资工厂大多在他眼皮子底下撤走了,他为了配合该死的、挨千刀的、天杀的海军马鹿,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搬迁却不能出全力;
而外资的工厂,现在都变成了黑烟!
银行更是早已被军统洗劫一空!
可以说他的任务彻底的失败了,虽然将倒霉的东野毅太当做了替死鬼,但这一番失利,必然让他在回去以后举步维艰。
一想到这个,他就愤恨不已,恨不得大杀一通发泄怒火。
艰难的调整了一番心态,土肥圆恢复了平和,继续观看照片。
他注意到几张照片上的内容有异,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这几张照片上,人群正在渡过苏州河。
日本军官解释道:“张世豪是想将这一块区域变成难民区,并通过几个皇协军俘虏向我们传达了保证,保证他的人不会往这一块区域走,希望我们能保证难民的安全。”
土肥圆闻言,目光中异样的光芒闪烁起来。
“你们怎么回答的?”
“按照淞沪大战时候的南市旧例同意了。”
淞沪会战的时候,在外国人的介入下,南市成为了全世界第一个在战区的难民区,双方的战斗都尽可能的避开了难民区。
土肥圆的目光恢复了正常,慢悠悠道:“小泉君,中国有句古话你听过吗?”
“请阁下赐教。”
“兵者,诡道也。”
土肥圆说完后,就示意少将可以离开了。
少将从土肥圆办公室离开后,绞尽脑汁的思索了许久后,终于意识到了来自大将阁下的暗示。
……
阳澄湖阻击阵地。
徐百川这一次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情坚守的。
他知道张安平宏伟的战略目标,现在又得知租界那边已经拉起了两万余人的武装力量,此时更不可能轻易的放弃阻击。
透过望远镜看着被日军炮火犁了一遍又一遍阻击阵地,徐百川小声的嘟囔:
“安平啊安平,你倒是时刻想着老哥我啊!有你这样的兄弟老哥我也是值了!这一次豁出去,要是我殉国了,你别忘了给我烧个姑娘啊!”
目光从惨烈的第一线收回,徐百川正欲询问前线的损失情况,一名参谋快步跑进来:
“总指挥,那边来人了。”
“那边?”
“共党。”
徐百川皱眉:
“好好说话,咱们和他们现在是并肩作战的兄弟!”
“请进……算了,我去迎接下吧。”
这一次的阻击作战,游击队提供的帮助难以想象,若不是中共的游击队在第一时间填进了血肉的磨坊,苏南指挥部的三纵队熬不到他率兵来援。
若不是期间又有游击队填进来并义无反顾的接受他的指挥,昨夜的时候,战线就得崩了!
再加上他心中本就觉得愧对对方,又感激对方能放下芥蒂义无反顾填入血肉磨坊的英勇,所以徐百川决意亲自去迎接。
他以为来人还是中共的游击队,但在外面见到人后却不由呆住了。
不是游击队,而且还是个熟人。
新四军特一营的营长周卫国。
“周营长,竟然是你,真是意外啊!”
“徐总指挥好。”周卫国问好,但并未敬礼。
“里面说吧——你怎么来了?”
“徐总指挥,我部奉命前来支援贵军,我们首长让我听从您的调派。”
“好好好!”
徐百川连说三个好字后,不由拍了拍周卫国的胳膊,随后询问:“周营长,你部来了多少人?”
周卫国略恭敬道:“一共八百二十七人,不过我只带了直属的一个连过来,另外的五个连我派他们沿着铁路往上海方向走了。”
周卫国对徐百川的感官不错,虽然徐百川当初带着忠救军“背刺”了己方,但明显这不是徐百川的意思,且对方也尽可能的去为己方减轻压力了。
所以他回答时候就比较恭敬,若是换成杀千刀的张世豪,周卫国铁定硬邦邦的。
“五个连?加上你的直属连就六个连了,啧,不愧是新四军的王牌啊,一个营都赶得上一个团了。”
徐百川的感慨让周卫国一愣,他以为对方会率先询问自己为什么把五个连没有带过来。
见徐百川不问,他却不得不解释:
“徐总指挥,我看这块阻击阵地的位置不太好,我们的目的既然是迟滞敌人的支援上海,那咱们何不沿着铁路线层层阻击?总归是殊途同归嘛。”
徐百川闻言笑了笑,将一份电报交给周卫国。
周卫国接过阅读,不由愣了:
老徐如果可行就沿铁路线灵活阻击不要死守阻击阵地兄弟们的牺牲太大了
电文很直白,甚至可以说不规范。
但上面的内容却跟他想的无二,而且落款也是一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名字
世豪!
“周营长倒是跟我们区座的想法不谋而合,你部暂且休息,熬到今晚后,麻烦周营长替我们断后。”
周卫国道:“是!”
……
上海,联合指挥部。
看着徐百川发来的电报,张安平长出了一口气,装模作样道:
“厉先生,钱先生(钱大姐),贵方能派特一营披星逐月赶来增援,张某感激不尽!”
厉同志一本正经道:“张区长客气了,你我双方联合作战,这是应有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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