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原来都是耍她的。
风临耳边忽然响起那时他们的话。
“徽仪,今天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我也是,殿下。这是五年来我最高兴的一日。”
“以后我们会更高兴的,对吧?”
“嗯,一定会的。”
漆黑夜下,风临忽然发笑:“哈哈!原来从那时起就在骗我了。”
这场婚约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的,被蒙在鼓里的只有那三个开心的人,余下的所有人都知道,却没有一个告诉她。
风临问子丞相:“那时,在看到孤为那道赐婚欢欣激动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是不是觉得孤像个笑话?”
子丞相缓缓摇了下头,悲伤道:“我只觉得可怜。”
大风忽地刮过,风临的心都凉透了。
好久之后,她才再开口:“姑姑,我理解你,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到底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子丞相没答。其实这个问题也不需要答。
夜无光,此地只凭着灯烛之光照亮。二人的身影俱暗,长久的无话。
长得望不见末尾的聘礼也有搬完的时候,庭中仆从退去,只留一大片暗的红。礼箱一个垒一个,一个挨一个,摆满了庭院,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风临忽然道:“你知道么,这聘礼足有二十里。”
二十里,十条凤鸣街。
当初备聘礼的时候,她特意去量了丞相府前的凤鸣大街,比照着它的距离,按十倍之数去备,摆开正好是二十里,十条凤鸣街。
她希望子徽仪嫁来的路十全十美。
十全十美,两个十。而她的聘礼摆开,正好是二十里。
好吉利。
但其实十全十美不是这样算的。吉利也不是这样搞的。可她一定要。
少年人的心思,幼稚,没道理。只有少年人会搞出这样摸不着头脑的花样。但也只有少年人会为了讨这没道理的一点吉利,去真的备二十里的金玉红聘。
费劲巴拉地做完,然后偷偷地藏在心里,谁也不告诉,满怀甜蜜的自豪,就好像做了这天下最值得骄傲的事。
风临曾经是这样的。
她曾就是这样期待,这样热诚的盼着子徽仪嫁给自己。她定会是整个武朝最好最好的妻君,一心一意,不离不弃,他们会在满府炽热的红中取一缕青丝结发,珍重地收入锦囊之中,许下一世的誓言,然后从此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而现在,满地褪色的红绸塌垂在礼匣之上,凄凄凉凉地散在冰冷地砖。
风临看着这一地红聘,忽然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很久之后,风临才说:“姑姑,你问我今后如何打算是么,其实不必问。如果不想这样活下去,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子丞相抬起头,对着风临缓缓地举起手,十个手指相触合拢,深深一礼。
风临长出一口气,道:“姑姑,做我的臣吧。”
-
丞相走后,风临独自入映辉殿去寻寒江。听人说她只能宿在这里的偏殿,一旦挪动,就会惶惶惊叫。
最先推开门时,风临没看到寒江,是在下一瞬她察觉异样后,门边传来一声压低的哑音:“是谁!”
风临去看,见寒江躲在门后,睁着两只眼睛看她,手里攥着一把剪刀,刀尖对着她。
风临说:“寒江,你不认得我了么?”
寒江定定盯了她一会儿,道:“我认得你……”
风临微喜,连忙道:“寒江——”
“你是他们的狗!”
风临僵在了那里。
寒江抓着剪子激动道:“你们又来抓人了是不是!可恶的奸人!歹人!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放过我们!”
她猛地剪子丢向风临,尔后极速跑回榻上,抓起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只露出一双眼睛,大喊道:“没有做!没有做!”
“我们殿下没有做!”
“她不会!都是你们在污蔑她!她是将军!太女教她的,她一向学在心里的!这么多年,我比你们谁都清楚!你们污蔑她污蔑她!”
风临颤着向前迈了一步,“寒……江……”
哪想就是这一步,却令寒江尖叫起来,她在被子里发出极凄惨的哀嚎,抓着头发道:“不要!不要再动刑了!!!”
可是极快的,一大把泪水沾满了寒江的脸,她还是在尖叫,却是喊道:“就算你们打死了我,殿下没做的事,就是没做!!”
风临的脸在这一刻彻底惨白。
她不知道自己怎样走出的偏殿。银川端着安神汤进去,委婉地将她拉了出来,好像说寒江现在没办法见人。
不确定,因为风临那时已听不太清了。
寒江的泪水和尖叫铺了一条路,风临走在这路上,迈出门槛,便见到了黑茫茫的大夜。
她这一晚再不能做任何事,她好像也变得没地方可去了,不能进到屋里去,也不能回家。
风临恍恍惚惚地走到宫殿外,在满目的黑里,她终于望到了一抹黯淡的红。
茫然的她好像在此刻找到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于是风临走下长阶,跨过一个个系红绸的礼箱,走到了满当当的庭院的中间。
她在一地曾经的美好中,坐到了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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