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罢休(2 / 2)

太女 月下卖刀郎 4110 字 2023-11-26

其身后随从属官跟随而去,呼啦啦走了一小片。子徽仪呆愣愣坐在那,忽然感觉自己心空了一块。

席还没开就散了,余下的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如坐针毡。

事情到了这地步,风恪面上也没好看到哪去,但她心里却有股暗爽,因着这股暗爽,连尴尬的事态也能忍受了。

沉默中,子徽仪率先起身,对着风恪作揖道:“仪表微乱,容我暂退。”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去管风恪答不答应,行完礼便起身离去。风恪起身一把薅住他衣袖,有些执拗道:“本王没准,你要往哪走。”

她说的霸道,却没有想到这一次子徽仪不再逆来顺受,他回过头,迎着她的目光,抬手一寸一寸地拽回了自己的衣袖,道:“您想利用我做的事已达成,现在还留着工具做什么。”

衣袖抽回,似一缕云自指尖飘走,风恪没抓住,眼看着他扭头离去。不知为何,心里那股暗爽突然消了大半。她没了宴饮下去的心,默坐少许,烦躁地说:“散了罢!”

从头至尾沉默的风和此时起身,由侍从披上大氅,离座时,似有似无地瞥了风恪一眼。

风恪何其敏感,偏是这一眼也不能放过,拉下脸来,冷声问:“你笑什么?”

闻言脚步微顿,风和侧首看了风恪一眼,忽然失笑,微微摇头道:“皇姐,你真幼稚。”

“你说什么?”风恪咬牙沉声。

风和噙笑不语,从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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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仙羽台外,风临一路沉默疾行,身旁人都没有说话。至穿过片小树林,小径一拐,身后人视线被奇石遮蔽,风临顺而望去,见左前方林中石后有一道浅衣身影,却不似路过,倒像坐在那处。

瞧着有些眼熟,风临不觉间走了过去,绕石后一看,竟是子徽仪。

子徽仪坐在石后,本怔怔发呆,手指拂在发肿的脸颊上,不知在想什么,见到风临来,他也十分惊讶,愣道:“殿……下……?”

风临走近,子徽仪避无可避,困坐在那里。

随着步履近前,地上墨黑衣摆压在公子玉白长袍上,像片乌云威迫着月华。只是乌云势凶,月华却并不畏惧。

月华反而很欢喜。

“殿下,您怎在此。”子徽仪仰起头看她,一双眼睛迎着日光,清澈得如一眼望到底的湖。这两汪澄澈的湖里只映着她的身影,就好像满心满眼只有她一个人,这让风临泛起酸涩的欣悦。

他仰头时,修长雪白的脖颈抻出条好看的曲线,优美而欲情。风临垂眸望着他,不知怎么想的,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慢慢道:“孤闲逛至此,算是巧遇?”

子徽仪不期她会做出这动作,眼中懵然,以为是她对方才所见的报复,故而也没有反抗,顺着她的手指抬起脸,由她打量。

这种顺从是不正常的,起码以他们相绝的关系来看,不正常。但风临好像一直习惯了子徽仪的这种顺从,此时竟没有发觉这种不正常,自然地接受了他的顺从,并真的打量了两眼。

她食指抬着他的下巴,眼睛看了看他红肿的脸颊,嘴唇微绷,半晌才憋出句:“你活该。”

子徽仪没说话,只是把眼睛垂下去,避开了与她对视。

“哼。”风临一刻不离地盯着他,自然也看见他神情的变化,哼了一声,撤下手,却到底没忍心走。只见她自蹀躞带上解下个锦包,伸手掏出个拇指大的小青瓷罐,“啵”一声打开罐盖,朝子徽仪一递:“化瘀膏,擦吧。没毒。”

哪想子徽仪见了伤药,开口第一句却是:“殿下为什么随身带着化瘀药?是哪里伤了吗?”

递药膏的手滞在半空,许久未动。

“殿下?”

“呵……”风临方才不知何种心绪,回过神后只低低自嘲一笑,收回手,打开药罐,探指挖了一大块绿玉似的药膏,上前伸手一把抹在子徽仪脸上,动作间低声说:“问这个有什么意思,伤不伤还与你有关么。”

子徽仪眸光微黯,不再继续说了。

冰凉药膏触在脸上激起点疼,他头微微地往一旁躲闪,嘴里小声说:“殿下,叫人看到不好……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的动作落在眼中,风临心阴沉起来:她打你你都不躲,我给你涂药你却躲?

风临冷着脸不语,听完他这句话,将手指药膏狠狠地在子徽仪脸颊抹尽,尔后起身冷语:“涂完了。”

子徽仪吃痛,暗暗嘶了口气,却不想令风临冷笑起来。

“疼么?”她问。

只是不待子徽仪张口,她便冷笑着说:“活该。”

“谁让你选了她,你选了她,就只有疼。”

苦涩满进唇齿,堵得子徽仪连笑都发苦,“是啊,这的确是我活该。对不起,殿下。”

风临直直注视着他的面容,忽然生出一股火来。什么对不起?他在和谁说对不起?

被打的不是他吗,被羞辱的不也是他吗,今天这场闹剧归根到底是两个亲王的博弈,从头至尾真正受到伤害的只有一个他,他为什么要道歉?

他错哪了?

子徽仪还在低着头,美如画笔勾勒的眼眸垂望地面,真像做了什么错事的样子,整个人因内疚显得畏手畏脚。风临讨厌他这幅样子。

他该更爱惜自己一点的。

见对方没有回他,子徽仪落寞地笑了笑,他以为对方讨厌自己,端坐在那里,手指有些局促地缠在一起,他知道风临现在必厌极了他,想必是连见都不愿见到他的,更休论闲谈……

不安混着慌张,子徽仪生怕她更加厌恶自己,攥着手指起身,想要在她更厌恶自己之前逃离,开口又怕惹恼她,故而以很小的声音说:“我……我还是先走吧……”

就这么不想和我待着么。风临看着他,目光也渐渐冷了起来,道:“走就走吧,孤也不想看到你。”

说完她便狠一扭头,整个人背过身去,再不看他。

子徽仪脸上表情一寸一寸凝固住,他站在那里,整个人都被这句话伤褪了色。

原来是真的……她真的不想看到我……

猜测成真,并不值得喜。这句话反而使子徽仪陷入了恐慌之中,以致慌张无措。

好像她不想看到自己,自己便再也不能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子徽仪站在那里,面色极为难看,满心都在念着一句话:殿下不想看见我,怎么办?殿下不想看见我,怎么办……

他这样想着,手指甲慌乱地抠破了指尖,渗出一缕缕血丝。

可怜的少年一心只以殿下的喜恶为准则,她喜欢便去做,她不喜欢便不做,当她不想见自己与自己渴望见面的感情发生冲突时,他竟在原地惶惶不知所措,也没有想过违逆她的话。

忠顺得可笑。

忠顺得可怜。

最终,子徽仪动起发白的唇,给了她四个字的答允:“好的,殿下。”

他还是答应了她。

在无碍她性命的前提下,剧烈的情感与她的意愿之间,他选择成全她的意愿。他不会违逆她的话,哪怕这话会令他肝肠寸断。

但他忘了,人有时是会说违心话的。

风临听到答复,不由呆在那里。此时她已分不清,自己是想听到他的答允,还是拒绝。

像生怕吵到她似的,背后人蹑手蹑脚动起。

身后一阵细微响动,轻得像吹去一片树叶。等风临再回头看时,已望不见子徽仪了。

-

落寞行渡,乘舟离去。

当在舟内见到慕归雨时,风临并不意外。她沉默地坐下,表情并不痛快。

舱内暗光中,慕归雨半张脸没在阴影里,露出淡淡的笑,望着风临问:“殿下,顺心了么?”

小舟波上摇晃,光影亦起波澜。在浮光暗影的交错间,风临沉声道:“这就是你将孤诓来的目的么?”

慕归雨反问:“所以,我达成了么?”

光影在面上挣扎,风临像是逞强般,喃喃道:“他与她还没定盟。”

慕归雨摇头轻笑:“非要等到定盟成婚的时候,才肯罢休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甚至含着笑音,连严厉都算不上,却教风临整个人定在原地,心内若大火焚过,再不说不出半个字。

那话锋利地割开她的伪装,精准将她那一点隐秘的私心剥了出来。不可言说的心绪给挑丢在烈日之下,寸寸炙烤。

还存着不切实际的妄想么,还不死心地渴求着转圜么,还要纠缠下去么?

非要到了他们结婚生子,才肯接受现实么?

风临感到无比难堪。

非要到那时才肯罢休吗?

“不必……”

风临被自尊逼迫着开口,回答了慕归雨,又像回答了自己:“不必。我……现在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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