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悟低声道:“下官也是没得法了,只得求到大人这里,大人若肯相助,哪怕只是带句话,下官都愿以厚礼相报!”
子敏文不欲与她在此浪费时间,低喝道:“胡言乱语,告辞!”
“等等、大人——”眼见她要走,李思悟心一横,干脆说,“刺史大人,若您不肯相助,那么下官只好将您与定安王私下会面的事宣扬出去了!”
“什……”子敏文转回头,瞪望着她,“你简直一派胡言,我何时如此了!”
李思雨大胆道:“大人去安和坊做什么了,自己清楚。”
子敏文咬牙道:“你跟踪我?”
李思悟道:“不得已而为之,刺史大人见谅。”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子敏文横了她一眼,阴着脸道:“先上我的车。”
李思悟心里大松一口气,忙跟了上去。
二人在车中一路无话,子敏文脸色明显阴沉。李思悟给她盯得惴惴不安,但箭已在弦上,不发也得发了。
子敏文拉着她,引着她的车停在了一处装潢奢华的茶坊。待进门,子敏文轻车熟路地对楼内小侍道:“老样子。”立时便有人引路。
子敏文说罢回头对她道:“你付钱。”
李思悟一愣,倒也没说什么,随即回身对身后亲随道:“克己,回车取钱去。”
待入雅间,屏退闲人,二人对坐,子敏文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你今日所为甚为无礼,就算我饮了这茶,也不代表我会应允你!”
李思悟忙道:“是,大人理当如此。只是下官本无恶意,实在是无法可使,无人可引见,这才出此下策,且饮一杯,聊表歉意,还望大人恕罪。”
她说罢便拿起杯要喝,却被子敏文喝止:“停吧,谁拿喝茶来赔罪的!说你的事吧!”
李思悟重新坐好,道:“刺史大人,下官真的是想拜托您引见,让下官见一面殿下。”
子敏文打量她两眼,意味深长道:“我记得你从前是殿下的伴读,这样亲近的关系,当想见便见,怎用得着我来搭线?”
给她话这一刺,李思悟脸上显然有点挂不住,尴尬笑了笑:“刺史大人何必奚落下官,这些年种种事由,许多也是不得已。”
子敏文呵呵一笑,道:“既然如此,你怎的又想见她?”
李思悟道:“想谢谢殿下当日未踹死下官之恩。”
子敏文端着茶杯僵了片刻,道:“莫不是找事?”
李思悟慌忙摆手:“不是不是,真的不是!”
她真诚解释道:“那日在安陵时,下官曾与殿下见过一面。当时殿下对下官有气,抬腿给了下官一脚,但下官回家后发现,自己竟伤得并不重。”
“须知殿下年少时,一鞭腿便可使拳头厚的木桌当场碎裂,此后从军数年,武艺当大为精进才是,缘何踢下官,却只令下官起一点淤青而已?”
子敏文道:“呃,这说明什么?”
李思悟认真道:“这说明殿下踢下官时根本没使全力啊!不,恐怕连一半的力都没有使,显然是对下官留情了!”
子敏文也认真道:“有没有可能她是怕踢死你呢?”
李思悟道:“那不也是留手了么!”
子敏文问:“你莫不是脑子有病?来消遣本官?”
“怎么会!”李思悟赶忙诚恳道:“下官致谢之心有,当然……补救之心也有……”
似是觉得这个理由靠谱些,子敏文脸色稍缓,接话道:“现在补救,不觉得太迟了么”
李思悟一愣,眼可见地消沉下去,却仍坚持道:“若觉得迟便不做,一日拖一日,日日后悔,岂不是就这样拖到死,后悔到死。我不愿这样……”
话语间,她想起皇夫的面容,胸膛酸涩,低声道:“皇夫殿下与殿下都待我不薄,我不能……我不能再这样下去……起码,我要还一点他们待我的好……”
这话也触动到了子敏文,她沉默许久。虽不信任眼前人,但仅是见一面的话,她可以帮着问一句,故而道:“我不作保殿下会见你,只帮你问一句,成不成全看你运气了。”
这一句回答已是大惊喜了,李思悟哪里还不满意,赶忙起身道谢,子敏文叫她坐下罢。
原本话聊到这就该结束了,只是子敏文举起茶杯,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道:“只有一问,你是如何发现的?”
李思悟给问愣了:“请问发现什么?”
子敏文道:“发现我去见殿下啊。”
李思悟脸上有点不自然,伸手拿起茶杯遮掩似的抿了一口,低头小声说了句:“哦那个啊,我诈您的……”
“……”子敏文握紧茶杯,额前青筋暴起。
-
京中,月家新采买的宅院内,书屋灯火明亮。
宅中不大,却布置雅致,来的时日不长,书屋内却已存满典籍。
长案上,月惊时正于灯下执笔绘画,丹青游走纸上,笔笔线条流畅纤细,她神色认真,如虔诚描摹着神颜的信女。
月惊鸿脚步轻快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份蒸热的糕点,放置在长案远处,随后走到她身后踮脚看了下,嘻嘻笑道:“哟——这画画了这么久,还没画完啊。”
“就差几笔了。”月惊时极为认真地凝望着笔尖,细细将最后一缕衣带绘完。
待收笔,她置笔一旁,长呼一口气,双手小心拿起画纸举起,挂在墙前,远观一眼。
一位清美绝伦的少年映着灯辉,款款出现在他们视野。
画上美人栩栩如生,眉眼如朗星清亮,映着明亮辉光,恍惚间似那日宫宴一见。
月惊时深深凝望着,一时失神,仿佛又回到了那夜宫宴之上……
那天,她原不过就是去走个过场的,当个观众,陪着弟弟待到宫宴结束也就是了。
原本该是这样的,直到那一声通传声响起。
听见皇夫与皇子入殿,她原只是随意望了一眼,举着热茶在唇边,本想饮些,谁知这一望,茶便再没送进嘴里。
伴着璀璨灯辉,雪肤星眸,玉颜华光的少年犹如一颗灿烂耀目的流星,轰轰烈烈闯进她的眼中,以无可抵挡的光芒,彻底在她心中留下不可忘却的一幕。
月惊时呆在那里,眼睛朝着他的方向,脑中空白,似乎神魂都给这一眼摄了过去,她定定望着少年美丽的衣摆,连热茶溅在身上也浑然不觉。
很久之后,月惊时才知道,这种感觉,原来就是一见钟情。
身后,月惊鸿惊叹道:“画得真好,简直如真人一般……姐姐,这恐怕是你画的最好的一幅画了!”
月惊时仍凝望着画中人,都不知有没有听到弟弟的夸赞。
月惊鸿久得不到回应,转头看向姐姐,仔细观量一会儿,拍拍她的肩膀,道:“喂,看画也能看痴了?”
月惊时恍然回神,一时有点不好意思:“哎呀……”
见她如此,月惊鸿也不知该不该高兴,叹了口气,略有惆怅道:“你有了心上人是好事,只可惜,偏偏是皇子殿下……”
“皇子殿下又有何不好?”月惊时翩翩一笑,抬手取下腰间挂着的扇子,也不管是不是夜里,啪地一声打开,悠悠扇道:“他高贵本就是好的,不能因为我出身低微了些,难相配,便说不好。”
月惊时笑道:“若我真的心仪于殿下,那么我自会去发愤图强,努力成为配得上他的人。这更是积极的追逐,又何须惆怅?”
月惊鸿立时眼睛弯弯,笑说:“正是这个理呢。你能不泄气、不自贬,就好极了。”
月惊时啪地收起扇子,走到书柜前,开始挑选裱装之物,边选边说:“我为何要泄气自贬?”
“他当然如天仙般好,而我自是配得上他的人。”
“差的只是个家世,我会凭本事补齐。”
-
翌日清晨,风临吃了药,早早起了。
寒江带着曾经的一大批首饰佩饰入殿,非要帮她在今日理好妆台与衣殿,言称实在看不下去风临整天黑黝黝的打扮了。
她兴致勃勃的,风临也不好打消她积极性,便允了。寒江也不要宫人来帮忙,自己一人整理,在殿里忙得很快活。
风临原在漱口,见她一人忙碌也不好意思,便说:“孤来帮你。”
哪想寒江忽脸色微变,蹙眉道:“从前我一人都能整理的,为什么现在殿下要帮我,您觉得我不中用了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风临解释道,“只是怕你累啊。”
寒江仍然蹙眉,犹犹豫豫道:“我知道我之前病得重,但我已经好了,殿下不必这样……”
风临察觉到她敏感之处,便后退一步,道:“那就拜托你了。”
寒江这才露出一点笑来,开始整理妆台。风临百无聊赖地看着寒江翻整从前她的首饰,见一个个精美绚丽的盒子垒起,一排排发簪佩玉被按色系分类摆好。
她原漫不经心的瞥着,倏地望见寒江拿起个扣着金锁的玉贝雕花盒子,下意识嘱咐了一句:“小心些。”
寒江立时乐了:“多少年了,每回拿这个龙玉环殿下都要来这么一句,也太宝贝了些。”
风临目光幽幽注视那盒子,话音不觉低沉下来:“毕竟是玉,仔细些总是好的……”
在自小长大的侍女面前,风临也懒得去掩藏什么,也不怕她笑话。寒江暗暗叹了口气,随即笑道:“知道啦。”
说着寒江正要把这件物什好好收起来,哪料身后的风临突然眸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忽上前摁住那个盒子。
寒江疑惑回首,正撞见风临眼中翻涌的暗流。
“去给孤找个玉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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