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了,没再怀过一胎。”
“我就知道那是个克妻的东西,他亲生母亲都叫他妨死了,明姝还能经得起他克?!”
“他母亲生了五个都没出问题,偏偏到他,早产、难产!”
子明姝母亲站在自己房中,同丈夫捶胸顿足道:“他再不走,我家就要绝后了!”
子明姝父亲道:“明姝那儿也一直说不通,不肯纳侍……不然,在族里过个继女……”
“胡吣什么!她明明能生,全是叫那个男人妨害的!”
她咬牙切齿,此刻竟对这个从未害过她的男子生出了刻骨的恨意。七年的漫长已让他们的忍耐到达极限,这个家对这对年轻眷侣的任性已不能够再容忍。
她道:“不能再纵着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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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上开始给云神音送药了。
利女的药,滋补的药,一碗接一碗,日日不断地送到他的桌上。
这一次,他们不再避着子明姝了,光明正大,凭着父母的威严,尊长的地位,当着子明姝的面将药摆在云神音面前,命令道:“喝。”
云神音原就有在吃的药,饮那利女之物岂不相伤?且他们从来的药里都有什么药材也不尽知,囫囵喝下去,只怕冲了药性都不知道该如何解。
子明姝不许他喝,而父母这次竟也毫不相让,不过送了四五日药,双方竟显出呛声的意味来。
子明姝是女儿,她决不可以冲撞长辈,她的身份,她的血肉,决定了她只能以低姿态来与父母对话。
在最初的那段日子,她不是没恳求过。那段时日她不止一次地在归府后去父母那里,一遍又一遍地恳请道:“我夫年少,求高堂怜惜……”
“我夫年少,求高堂怜惜……”
但二老拒不退让。
非但送药没有止,在下个月,他们竟往府里抬进了一位男侍。
那天子明姝自府衙归家后,在自己院中看到那个陌生男子时,这个一向斯文风趣的女子当场暴怒,直接抓着这个人奔到父母院中,当着仆从们的面要他们给个说法。
云神音那时身体已有些差了,一路咳着赶了过去,苦苦相劝,希望子明姝为她自己的名声思虑,毕竟她还是个做官的人。
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肯,那夜她道:“我是个什么物什?让怀就怀,让跟人睡就跟人睡?我是个什么物什!”
“你们把一个男子塞到我院里,我就要感恩戴德地收下,然后如你们的意脱下衣服,生一个你们满意的孩子吗?!”
那晚她彻底被激怒,不顾颜面,也不顾什么影响了,对着父母大声道:“你们把我当什么!一个猪还是一条狗?!如果这个男子不能让我怀女,你们还要抬进来多少人?如果下一胎还不是女胎,那么我又要怀多少次?!”
子明姝大吼:“我的意愿我的尊严,在你们眼里算什么?!”
她的母亲震怒道:“放肆!你这一身,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出自府里,哪一寸血肉不是我们喂养大的!你承了我们的骨血,便要记我们的恩,你生在这家里,作为这家的独女,你就该传宗接代!令我们香火有继!这是你的责任!你现在这般,是推卸胡闹,忤逆不孝!”
声声指责压向子明姝的身躯,句句生恩锁住她的骨肉,这股来自骨血的压抑令她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烦躁。
这夜,子明姝说出了人生第一句脏话:“真他妈的烦!”
此言一处,休说那对老夫妇,整个庭院都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惊愕地望着她,新的罪名累着旧枷锁,高高套在了她的头上。
当夜,子明姝挨了全套的家法。
祠堂中,呼啸的责罚毫不留情责打在皮肉上,然而无论怎样被打,子明姝都不承认自己错了,于是责罚愈来愈凶。
在心惊肉跳的打声里,云神音冲进了祠堂,这个孱弱而饱受压迫的人,竟敢在这样的时刻直面尊长的压迫,不顾那忤逆大罪的威胁,奋力冲了进去,推开行刑人,扑在妻子身上,紧紧地护住她。
杖棍是高堂的手,对他毫不留情,只一棍便打裂了他的肋骨。但他仍没有躲。
那天晚上,闹得极难看。
云神音被打得昏了过去,而子明姝彻底暴怒,踹翻了家法,在祠堂里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愤然喊道:
“我要另府别居!”
她母亲吼道:“父母在堂,你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时夜一道惊雷轰隆隆落下,掀起满天地大雨。
子明姝愤然起身,命人带走云神音,而她大步跨进雨中,以身躯挡下父母的目光,顶着瓢泼大雨,狠狠指着脚下的地,一字一句道:“这个家我住不下去了!这里的墙太高,堂太冷,住在这里,人心会变硬,血也会凉,我不要这样活!我不要这样活!”
“我不是你争名夺利、满足私欲的工具。”
“出去,逃出去!”她仰头望天,淋着大雨高声道,“我不要困死在这座宅院里,我要和我的爱人,我的孩子,过我们自己的人生!”
子明姝回过头,朝着父母讥讽一笑:“想要女儿,你们自己生去吧!”
说完她顶着雨幕大步而去,竟无回头之意。
感受到女儿的决绝,那对老夫妻何等愤怒,眼见事情将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他们家就要闹出为了男人分家的丑事来,族里会怎么看他们,他们就要成为整个清阳的笑话了!
“妄想……绝不能就这样叫她毁了一切!”她母亲站在廊下,双手攥拳发抖,咬牙切齿道,“这些年种种,归根结底,都是那男人的错!”
“这个男人不能留……哪怕她以后有了女儿,这个男人也不能留!有他在,她永不会低头,永不会为这个家考虑半点!”
她的丈夫在一旁道:“夫人,您的意思是……”
她目光微狠,自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他本就不长久,我们来送他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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