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厚葬(1 / 1)

蓬头垢面的老头,起身盘腿坐在了门板上,盯着地上的破碎的酒葫芦和撒了一地的好酒,摇了摇头。

“年轻人,何必那么大火气?有话好好说不好吗?”

顾瑞霖咬着后槽牙,发出咯咯的声响,拎起祁老头的衣襟,愤恨道:“祁先生还是依旧无耻!最擅拿妇孺开刀,顾某人说过,别来招惹我,否则顾某人连地狱都让你下不去!”

“呵呵呵~怎么?顾世子的妻儿有了差池?”祁老头丝毫不慌张,脸上反而露出了极尽嘲讽的笑容,老迈的声音低沉富有穿透力。

顾瑞霖松了手,将人丢了回去,拍了拍手道:“那到没有,我家夫人运道好,并没让你拿些下作手段伤到分毫!”

“世子,这人我怎么瞧着眼熟?”辛周虎提着重伤的黑衣人,到了顾瑞霖的身边。

顾瑞霖侧目瞧了一眼,眼皮抽了抽,神情略带木然和失望,喉咙似是卡了鱼刺,久久才微微颤抖着发出声来:“杨师父,我们终究还是成了敌对!”

“世子的箭术又进步了......”

“抱歉,各为其主,还请世子、请世子看在咱们师徒一场的份上,给杨某人一个痛快。”

顾瑞霖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紧握成拳,捏着刀柄的手已是青筋暴起,艰难吐出一个字“好!”

黑衣人灿然一笑,露出两排沾了鲜血的牙齿,对祁先生道:“先生,淮中先走一步!”

祁老头不去看杨淮中,只映着火光颔首,眼神有片刻的空洞。

顾瑞霖背过身去,闭了闭眼,眼前浮现的都是他与陛下在猎场上射箭的场景,杨淮中便是他和陛下的射箭师父。

他曾对杨师父说过,希望他们这一辈子都不要有敌对的时候,可现在......才短短几年!

杨淮中双手抓着身上已贯穿胸腔的箭羽,盯着顾瑞霖的背影笑了笑,猛然用力,抽出箭羽的瞬间,人也咽了气。

*

侯府地牢中,顾瑞霖摆了酒菜,备了好酒,祁老头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被带进来。

“顾世子这么急着送老朽走?”祁老头看了看桌上的酒菜,笑着坐在了桌前。

“这一顿算是顾某人尽地主之谊。”顾瑞霖缓缓入座,神态却十分不自然,眼里也十分复杂。

“陛下可真是下了血本,竟然让祁先生和杨师父亲自前来!陛下就不怕我镇北侯府反了吗?”

祁老头呵呵一笑,自顾自的拿起酒壶,替自己斟酒,也替顾瑞霖斟上。

“你瞧,你这后生的心性到底不如陛下,世子难道自己不知顾家此时能不能反?”

顾瑞霖抿着嘴,眼神失望至极,他们的陛下啊!

太狠!

祁老头跟顾瑞霖碰了碰杯,自顾自的喝下杯中酒“好酒!”

“顾家!有从龙之功,数代人边疆,跟北边草原上的那些豺狼早就是死仇。十来年了,豺狼也休养生息的差不多了。”

“顾家就算此时手握三十万雄兵,也无法经受得起前后夹击,更承受不住天下人的唾骂。”

顾瑞霖仰头灌下一杯酒,重重将酒杯拍在了桌子上,愤恨道:“所以顾家不是不会反,而是不能反!”

“可陛下也该清楚,我顾家镇守边疆一日,就可保中原太平,他如此绝了我顾家的根对靖国又有什么好处!”

“世子此言差矣,边疆是靖国的边疆,就算没有顾家,还会有李家、王家、马家。只要靖国还在不怕没有忠君之臣,但顾家没了君主,就只是条丧家之犬!”

“顾家的强大,让陛下很不安,修根剪枝,削弱了你们的实力,才能让陛下安心,才能让顾家走的更长远......”

“哈?哈哈哈......”顾瑞霖不可思议的大笑,仿佛祁老头这番言论就是场笑话,笑着笑着,又戛然而止,只剩一身的悲凉。

“顾家从屠夫起家,跟随周氏先祖打拼天下,后又镇守一方,近百年了,我顾家男儿没有寿终正寝之人!祠堂灵位,至少半数,连尸首都找不全!”

“顾家不忠君吗?顾家不爱国吗?顾家有何对不起靖国之处!顾家有何对不起黎民百姓之处!”

顾瑞霖将手边的碗筷和酒杯尽数扫在了地上,手掌反复捏成拳,面色青白又青红,努力压制着怒火,额前青筋暴露了他此刻的愤怒。

祁老头面上毫无波澜,镇定自若的自顾自斟酒饮酒,又将酒菜送入口中。

“顾世子,老朽曾经也跟世子说过,君要臣死,臣甘愿赴死也是忠君,臣若不死,就算无反叛之心也是该死。”

“莫要怨怼陛下,上位者,若是不懂权衡,那把椅子早就塌了千万次。”

“老朽自十七岁跟师父一道成了靖国的谋士,行的都是诡秘之事,顾世子瞧不起老朽行径,老朽明白缘由,草原上的雄鹰,自然看不上阴沟里的老鼠。”

“但老朽还是要劝世子一句,明哲保身才是亘古不变的......”

顾瑞霖再次嗤笑,垂了垂眼帘打断了祁老头的话“明哲保身?舍弃我的妻儿,舍弃我的父兄,舍弃我的族人明哲保身?!”

“那不是明哲保身,那是贪生怕死!”

用父兄、妻儿、族人的性命换来自己的苟活,那是无能之辈,他顾瑞霖不耻此等废物!

顾瑞霖赫然起身“祁先生且安心住下,若到了临行那日,顾某人自然会来相送!”

顾瑞霖转身准备离开,祁老头的神情却变了变“顾世子,就算老朽在你手上,顾家也没办法质问陛下!”

“我知道!”顾家此刻不能以身犯险,就算知道是陛下所为,也只能隐忍不发。

“世子为何不招降与我?世子该是知道老朽的本事的。”

顾瑞霖没有回头,背起了手道:“就像先生说的,雄鹰不屑于阴沟里的老鼠为伍,先生的那些阴谋诡计,也从来都不是顾家所推崇的。”

祁老头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颤了颤,起身对着顾瑞霖的背影拱手道:“愿顾世子永如今日这般磊落,亦盼顾家前途光明!”

“多谢顾世子款待!”

顾瑞霖依旧未回头,抬脚出了地牢。

“败给顾世子,老朽没有不甘,棋逢对手,死而无憾!哈哈哈......”

顾瑞霖的背影消失,祁老头提着酒壶仰脖灌了几口酒,坐下继续吃菜喝酒,似是十分畅快。

顾瑞霖出了地牢,夜空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饶是他心坚如铁,此刻也感到无比孤寂。

“先生死后,与杨淮中一道,厚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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