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城霎时间一片静寂，那些个嚣张跋扈的公子哥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沈长卿却像着了魔，一步一步的朝着那人走去。
叮铃铃——
他往前走一步，铃铛响一下，第三步时，那个浑身像是镀了一层金光的男人动了。
男人的速度快到就连金丹修士都看不清，一息间就站在了沈长卿的面前，沈长卿还未停住脚步。
在快撞上男人胸膛时，沈长卿用手一挡，却倏的愣住了。
就这么眼睁睁的，他看着自己的手掌穿过男人的胸膛。
看的着，摸不到。
他呆愣愣的抬起脑袋，后退两步站正，雾气散去，他这才看清男人的面容，霎时之间呼吸一紧，被惊的忘了痛呼。
察觉到沈长卿的惊讶，男人睫羽微颤，目中流露出一丝明了，抬起手掌遮住自己那双淡金色的眸子。
下一秒，男人的脸上出现了一副白金面具，面具并没有挡住他的一整张脸，只是堪堪遮住了鼻子上方，还透出了那双清冷绝尘的桃花眸。
银色的线条勾勒出男人上挑的眼角，衬以棱角分明的轮廓，仿佛这个面具自始至终都在他的脸上，从未被摘下。
所有人都忘了男人的真实面容，只记得男人那双淡金色的，目若琉璃的桃花眼。
包括沈长卿。
两人靠的很近，他分明摸不到他，却有一股很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看着男人被金冠高高竖起的长发，他突然间想起了神庙里的神像，那尊武神大人。
人们口中，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武神大人。
沈长卿轻轻咽了一口口水，估计勇气问道：“为何您要戴着面具……”
男人看着沈长卿漆黑的眸子，桃色的唇瓣微微勾起，轻笑着答道：“尔貌不扬。”
尔貌不扬？沈长卿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直白的说自己长得不好看，他缓缓抬起手穿过男人的胸膛，“那为何，我摸不着您？”
男人沉吟片刻，答道：“巫术而已。”
望着沈长卿时，他的眼神十分专注，藏在袖口里的直接微微弯曲，从摊开到攥紧，再松开。
而他面上的表情一成不变。
男人突然屈身，单膝跪在沈长卿身前，金色的长袍落在地面上，覆盖住一大片鲜红的毯子。
单膝跪地可是个大礼，跪时应当慎之又慎，也不可随意而之，他们只跪最最敬重的，除了有血缘关系以外的人，如师尊、掌门或……
爱人。
沈长卿被吓着了，心跳跳的飞快，想用手去扶，捞空了好几下，这才耷拉着脑袋红着脸窘迫的喊着：“公子……”
“我不叫公子。”
说着，男人伸出手，沈长卿看见男人用纤长的指尖轻轻碰了一下铃铛，谁知那铃铛竟能与之相触。
叮铃铃——
铃铛响了，通体变得如血一般鲜红，上面出现了精致的金色纹路。
一圈圈金红色的法力波纹如同长河被石子漾开，覆盖了这座酒楼。
时间停了。
“我姓段，名遂行，字弈。”
有一支长箭停在了半空中，被一束明亮的火光吞噬，只留下几缕细碎的黑灰，随风飘散。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男人好似是无比虔诚，又好似是玩世不恭的朝着那名妓子下跪。
没有人会朝妓子下跪，这是最卑贱的职业，除非那个人自认，面前的人，比自己尊贵。
沈长卿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了一瞬，他眨了眨眼，看着段遂行盘着长发的人金冠和面上的白金面具，心脏跳的越来越快。
快的有些发疼。
段遂行一手把玩着沈长卿脚上的铃铛，一手搭在膝前，好像听见了什么，霎时间哭笑不得，善意提醒道：“你有心疾，应当收敛点才是。”
红木窗口大敞，风还在继续，往里头呼呼的吹着，映花红帘被吹动，扬起又落下。
随之飘动的还有沈长卿的长发，他的头发很长很黑，在一片长明之中倾泻而下。
段遂行抬眸，伸手捏住一小缕，在指尖转啊转，看见这一幕，沈长卿眉心一蹙，张张嘴：“为何……”
本是奇怪为何自己碰不着这男人，而男人却摸得着他，而下一瞬，一小团火焰从段遂行指尖燃起，将那一小缕长发化为乌有。
沈长卿看着面前的一幕，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段公子！你为何要烧我的头发？！”
段遂行冁然而笑，却一言不发。
“你可知！你可知！”沈长卿气得发抖，在这儿，有结发为夫妻这说法，但人们更信奉的，是让伴侣烧掉自己的长发，代表……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余乃境外之人，自是不知。”段遂行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公子可否为我解释一番？”
见段遂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沈长卿原本七上八下的心脏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也不知为何，在亲耳听见段遂行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失落了一瞬。
也对，境外的，又怎会知道这儿的风俗呢。
而他们也只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罢了。
“我不叫公子。”沈长卿的声音很轻，眼尾发红，就像被人欺负了去一般。
“我姓沈，名长卿，字绫。”
沈长卿的语调很慢，在介绍自己的同时，他也在看着段遂行的眼睛，觉得那双眼睛如同夜空中的明星一般明亮而多情。
他会记住我的名字吗。沈长卿呆呆的想。
而段遂行站起身，眸中带笑的看着沈长卿，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再不逃……”
“可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段遂行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去。
“段公子……！”沈长卿往前追了几步想问个清楚，可谁知他一只玉足刚踏出酒楼门槛，伸手欲要拽住段遂行的锦袍，却又是扑了个空。
外头没有铺地毯，沈长卿冲过去的力道又大，他的脚被地面上的小石子磕的生疼。
段遂行的身影已经消失了，沈长卿的手还呆呆的停在一片夜幕中。
寒风一阵一阵的打在他的脸上。
叮铃铃——
而这次，沈长卿却不再觉得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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