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上200块钱走人，似乎是当下唯一的选择，不然的话，薛老板下不了台。
人家毕竟是个人物啊，在社会上小有名气，却被一个小毛孩当众顶撞，这口气很难咽下去。
小孟幸灾乐祸的看着陈一凡，薛老板留用陈一凡，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现在好了，这个洗碗工自己把事情搞砸了，怪谁。
胡勇和段四海一脸惋惜的样子，陈一凡能坚持到现在，有多么的不容易，他们知道。
两人在背后替陈一凡说了许多好话，薛老板才改变态度，最终做出这个决定，打破了杏花苑饭馆不用长期洗碗工的惯例。
说实话，薛老板也不是想省洗碗工的那几个小钱，而是这份工作确实辛苦，一般人干几天就跑了。
干这种工作的人又很粗莽，不是摔了盘子就是磕破碗，损失的钱差不多顶上工钱了，时间一长谁还对洗碗工有好印象？
陈一凡一来，他的朴实和勤奋，就赢得段四海和胡勇的认可，但别人不这么想。
总觉得陈一凡随时会当逃兵。
真没想到，他能坚持到月底，还没有打碎一个盘子。
……
陈一凡很快就摆脱了尴尬，抬头看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的心理素质比以前好太多了，月底的陈一凡和月初的陈一凡，完全就是两个人。
他不但学会了坚强，还变得灵活。
常言道，能屈能伸才是龙。
陈一凡知道这一刻的选择很重要，他拿200块钱走人的话，什么都干不成，未必能顺利的找到另一份工作。
这是大城市，没有地方敢雇佣不满十六岁的童工。当初薛老板觉得他干不了几天，就没多问，勉强留他过渡一下。
现在陈一凡变成了烫手的山芋，薛老板想留下他，就必须找关系给他办暂住证，把年龄改成十六周岁。
人家是好心啊，陈一凡当然能认识到这一点。
陈一凡看到，薛老板叼起一根烟，一口气就吸了半截子，说明他很生气，这让陈一凡感到深深的愧疚。
更不用说胡勇和段四海，为他操了很多心，他辜负了两个人的恩情。
至于小孟呢，还是那么坏，嘴角挂着一丝嘲笑，就等着看他灰溜溜的走人。
而小花和小翠，两个姑娘同情的凝视着陈一凡，她们没有陈一凡想象中的那么冷漠。她们是对洗碗工有成见，但陈一凡这个少年，忽然让她们觉得可怜。
她们甚至掉下了眼泪，这辈子除了老娘为他哭过，谁又在乎过陈一凡呢？
就凭这一点，陈一凡原谅了她们对自己的种种无礼，甚至很欣慰，他看到了姑娘身上该有的善良。
说到底，陈一凡不能走！
该报的恩，他要报，该报的仇他也要报。
……
下定了决心，陈一凡对薛老板鞠了一躬，内疚道。
“我错了，老板，您原谅我吧。”
“你说啥？”
薛老板有点儿意外，这个少年身上有股子说不上来的无名火，让他气昏了头，但没想到这么快，陈一凡就低头认错。
“现在说啥都晚了，陈一凡，你还是拿钱走人吧。没人敢用你，你厉害，年龄不大脾气不小，好心认做驴肝肺……”
小孟叽里哇啦一阵数落，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行了，小孟哥，你就少说两句吧。”小花甩出一句话。
“说那么多干甚，人家不是认错了嘛。”小翠嘟囔道。
“认错，呵呵，你们没看见，这小子还想去厨房拿菜刀呢！他就是一个危险分子，说不定是做了坏事从老家跑出来的，这种人谁敢用？”小孟叫道。
这下糟糕了，本来陈一凡低头认错，气氛有些转变，却被小孟几句话破坏掉。
陈一凡热血冲头，恨不得扑上去掐死小孟。
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小孟是在找茬儿，现在动手正合他的心意。反正，小孟铁了心的要和陈一凡作对。
“你说错了，孟哥，我看你们想打我，我就去拿擀面杖防身。傻子才会拿菜刀呢，我哪来的那么大仇恨？”
陈一凡的辩解，引来一阵笑声，除了小孟其他人都笑了。
就连薛老板都苦笑了一声，说到打架，薛老板根本没把陈一凡看在眼里，哪怕拿菜刀也不是对手。他觉得陈一凡这个解释，还是说得过去的。
陈一凡接着往下讲。
“我不是坏人，这辈子我没有干过任何对不起人的事，我家祖宗八代都是老老实实的农民。我爹早几年去世了，我娘把我们五个孩子拉扯大，我哥嫂超生被罚款，家里穷的吃不上饭了，我这才跑出来找干的！”
餐厅里变得一片沉寂，众人的心情都沉重起来。
陈一凡继续说道。
“我一下火车，身上的50块钱就被人偷走了，我在一个叫264的医院门口睡了一夜，又在汾河边睡了一晚上。我到处找干的，要不是薛老板收留我的话，我就饿死在外面了。请老板原谅我，我不该冲动，误会了老板。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干活儿报答您！”
说着说着，陈一凡难过的要哭了，不说还好，一说他就觉得自己的命实在是太苦了。
两个姑娘哭得眼泪汪汪，她们没见过比陈一凡更可怜的人。
薛老板呆呆的望着陈一凡，他连吸了两根烟，烟头都快烧到手指了，他才反应过来，随手扔到地上。
小孟赶紧掏出红塔山，拿一根敬给薛老板。
点着火，薛老板机械的抽一口，忍不住咳嗽几声，抽多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陈一凡不要说了。
“拿走，”薛老板捏起两张百元钞票递给陈一凡，“你要干就好好干下去，不要虎头蛇尾。”
听到这句话，众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陈一凡激动的使劲点头，又给薛老板鞠了一个躬，他悲喜交加，今天真是受够刺激了。
他擦了擦湿润的眼睛，感激地说道。
“老板，您给我21块就行了，我从来不占人家的便宜。”
众人哄堂大笑。
就连皱着八字眉的小孟都笑了，他觉得陈一凡太可笑了。
这小子不识抬举，老板给他200块，有缓和关系的意思，他还不领情，真傻。
薛老板也是受够了，他放下200块，拿起21块塞到陈一凡的手中。犹豫片刻，他又拿起一张百元钞票递给陈一凡。
“21块是工资，100块是奖金。”
说罢，薛老板夹起鳄鱼牌皮包，大步朝门外走去，他连晚饭都不想吃了。
众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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