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接过来打开，看到两张折叠起来的稿纸。

打开一张纸，上面是一首小诗：

风儿睡了，

雨儿也歇了。

四四方方的房间匣子里，

只有屋顶上的灯看着我，

我看着窗口的窗格。

跳动的心，

竟浑似黑洞洞的窗口，

没有一颗星星闪烁，

哪怕是一颗！

期盼着风儿拍打木窗，

雨儿在窗台上连续滴落，

至少能让我知道，

这个世界，

它还活着！

我手拿着稿纸，静默片刻，打开另一张纸，是一封遗书。

亲爱的爹娘，亲爱的弟弟妹妹们：

我爱你们，我真的深深爱你们！

我参加了三次高考预选，每次都让你们失望了，让你们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失去了尊严！

我真的努力，一直在努力，可总不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给你们带来荣光和骄傲。

我累了，我需要歇息了，我要歇息了。

亲爱的爹娘，听女儿一句劝，弟弟妹妹们未来的路，真的有千万条，不止高考这一条啊？该放手就放手吧！

祈愿爹娘永远幸福！

祈愿弟弟妹妹们永远轻松快乐！

我反复读了三遍，越读心酸地越难以呼吸，想着和邱华华从相识到一起学习打拼的过往，眼眶湿润，一嘴苦涩。抬起手来，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把两张纸按原样折叠好，再用手绢包好，还给邱华华的娘。强忍着泪水，天南地北劝解一番。

邱华华的爹娘平静下来。

看准情势，起身告别回了家。

一路想着小诗，想着遗书，句句话扎疼我的心。回到家，蒙头躺在我房间的床上，痛心疾首。

吃晚饭时，娘才把我喊起来。

爹听说四弟告诉了我邱华华的死讯，暴怒地呵斥四弟：“你呀，真是四六不懂，非要害了你哥前程是不是？”

四弟委屈地坐在堂屋饭桌边的小板凳上，用手揪着衣角，埋头不语。

饭后，爹没有出去串门，一锅一锅抽着烟，慈祥地陪着我，在院子里枯坐到深夜。

第二天一天，我躲在小屋里没出来。情动深处难以自禁，提笔写了首诗《送别》。夜深了，趁着月色来到水坑边，小声念完、撕碎，抛洒在风中。

冬娘的霜剑不是早已收械入库了吗？

夏姑不是已经四处召唤万物勃发？

此时不应是落叶飘零的季节啊？

你却悄悄地独自走了！

孕育了十余年的梦想种子，

未曾发芽就沤成一抔泥土；

并肩成长的小树刚经历点风雨，

就这么脆弱地折枝干枯。

高考真的是我们人生必须走的独木桥？

还是爹娘给我们挖的自己都不知尽头的隧道？

你是不是觉得爹娘总比较别人家的孩子太累？

而这样，

就解脱了，

一了百了！

幽暗的墙角边，不时闪着豆点大的亮光。我知道，这是爹抽着烟袋，在静静守护着我……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准备返校时，爹细心地帮我把要带的东西捆绑在自行车上，还骑上车，陪我走了一程。“瑞僖，凡事尽了力没有遗憾就好了，万般皆是命，一切不由人啊。”

“嗯，知道了。爹，你就放心吧，我没事。”我敷衍着回答。

爹的温情令我感怀、感动，可高考却如同一台冰冷的机器，任世间悲欢离合，都按照固定的节奏无情运转着。

学习，学习……

这届高考，又终于熬到结束。

接下来，便是对答案估分、填报志愿、回家等待宣判。

回家的路上，我慢吞吞地骑着车，碾着刚下过雨的泥泞路，迷茫地望着不远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默默想着，让复习就复习，让复习就复习，反正一切随着爹的心愿走就是了。如果这次再考不上，估计爹也就彻底死了心，我也彻底完成人生的阶段性任务，给自己的前程画上个大大的分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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