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栀从芙月殿踏出,只觉初春时节该有温暖还没有到来。
“公主?”阿枝见她神色不对,连忙扶着了她。
许栀摆手。她终于体会到了李贤得知他杀不了赵高时那种无助与绝望。
许栀有时候真是憎恶自己太过心软。
冬日的冰凌开始融化,但恰恰是这个时候,天气极寒。
“公主。公子咎在等您。”
“可查清楚了?魏咎不是理应回大梁,为何今日会与父王起冲突?”
阿枝看了嬴荷华一眼,她并不知道,芙月殿中她在单独与胡良人谈话的内容。
“公子坚信这是我们的缓兵之计。他好像并不打算要着急回去。”
殿门深重,掩映七分绿叶花红。
魏咎还是穿着魏国特色的服饰,绛红袍服上画复合菱形纹,冠高入云,玉簪冠发。
“公子选这个地方,这个时间见我,是有不甘心?”
魏咎沉默没有回答。
许栀扬起头,她接受胡萬的事情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她看着他,再离谱的话她也能接受得了,“你真想娶我?”
魏咎一怔,“不,不敢。”他续言,“我是想告诉公主,我之前给公主的名单,我左看右看都感觉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
魏咎道:“那些书信似乎都很新。”
“那你找我干什么?”
“我今日面前大王说出使已毕,还请他答应修养生息,择日回魏。没想到大王大怒,我不知缘由,便想要亲自问你。我想可能是秦王因为燕丹的事情还在气头上,燕国主力还在抵抗,这事情一过,秦王就会让我走,故而我在离开之前,还要告知你墨柒的事情。”
魏咎还挺天真。他认为嬴政是因刺秦的事情在盛怒之下出兵。
正因为师出有名,列国无可否认。魏国、齐国和楚国也不好借着什么名义插手嬴政报仇的举动。况且他们根本没有精力去形成一个联合。
魏国派来使者就是魏国的态度了。
但后来,涉及到许栀自己的事情,她听他越说下去越不对劲,“今日我在芙月殿前遇到了昌平君。”
“遭了!”
许栀赶忙跑到了殿门,准备出去。
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了落锁的声音。
许栀果断地拔出短刀,划了了很多次,也于事无补。
“阿枝!”无人回应。
许栀算是看电视剧看这种狗血桥段看多了,她只觉得无语。
魏咎还极力去推门,他用力拍了两下,也没有什么作用。
殿门上的繁复花纹都透过了阳光印到了两人的脸上。
魏咎道:“这是为何?”
“我猜得没错的话,可能从你今日入宫到现在,都是被人算计好了。”
魏咎见她这么镇定,想来是胸有成竹“我们怎么办?”
许栀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胡亥的出生,又因为胡萬的求情,让她开始琢磨不定命运二字的力量。
昌平君的这等计俩,她只无力地笑了笑,她地往壁上一靠,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待会儿定有人说你我有私,可能现在还没事发,这事情已经传到了宫中各处。”
魏咎也想明白了,他攥紧了拳头,“今日,昌平君不但是要毁了你的名声,又提前让我在秦王面前犯下了不好的印象。现在这样,他这是把我们都吃定了。”
魏咎盯着她,说到这里时,他面朝背光处,巨大的光晕洒在他的后背,灰尘在这间荒废的殿宇中形成了雾气似的纱。
“公主,我的老师知道你想问终南山上的水车。”
许栀顿时从荒芜中醒了过来,应龙说有人等了自己很多次的人,不出意外应该是终南山上的造水车的人。
“你知道是谁造的?”
魏咎笑笑,“水车是我所造。”
在许栀震惊的眼神中,他续言,“我知道公主有很多疑问,今日咎受人陷害,死到临头,便将全部告之于公主。我在幼时遇到过一位老师,他给我画了一些图册,那些图册都是一些很奇怪的木质农具,我从未见过。老师说若把这些农具做出来,可利广天下之民。
我虽是魏国的公子,可我的父王并不在意那些东西。我亲自花了一年的时间试验过,那些农具都是可以正常使用的。而在我的国家之中,却没有人敢去使用我的农具,我少时很不理解。后来我明白了,农民们一年一季的粮食事关着税赋徭役,在这样的战乱之中,稳定的产量更关系着身家性命。他们不敢用时间与性命去赌。我的东西成了无用之物。……”
魏咎看见许栀的眼神,“抱歉,我一时之间说得太多。公主要问的应该是我的老师,他给我的书叫做《天工开物》,老师自称墨家,他叫做墨垣也名曰墨柒,现居于终南山上。”
“墨柒。”许栀方才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你的农具里是不是有一样叫曲辕犁?”
魏咎的眼睛发出了亮光,“公主博学。”
“是公子的老师博学。”
轰隆隆的声音从她的大脑中响起,该如何如形容这样一种心情。
她不再是这个世界中唯一的异世之人,那位墨柒能画出《天工开物》,还能造出农具,他还有一支派克牌的钢笔。
许栀眼眶中含蓄了泪水。
他定然也是想要极力改变这个世间。
魏咎不会留给许栀去震撼的时间
“我来秦,便知危险重重。还愿公主达成我所愿,保魏国平安。此间,昌平君所行实在狠辣。我绝不连累公主一生清誉。”
他蓦地从腰侧抽出佩刀。他要以死破局。
“你做什么?!”
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魏咎的力气很大,他举刀的时候,许栀用了最大的力一拽,也顾不得什么守礼,几乎要把他给扑倒了。
她垂首,攥住他的手,一把夺过了手中的刀。
魏咎被她按在身下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的官服与她衣裙的颜色居然都是如此相似。
想来昌平君要她今日去芙月殿,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愚蠢!你死了也是无解。你那些农具都会有大用处。你死在此处太不值了!”
魏咎的眼睛像是和郑国一样清澈。“我没能看清昌平君。此事是我害了公主。”
经过他这一寻死的破局,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许栀凝视魏咎,“我有办法,公子别怕痛就好。”
魏咎临着初春的严寒,在秦国没有一日他能感受到安全感。
而现在,他感受到的是笃定,百分之百的确切,以及他面前的女子带给他的震撼。
“我父王知道,咸阳宫一直以来都有刺客,且我遇上的已算不少。即刻伪作刺客之行为。公子是救了我。”
听到门口的脚步声,许栀极快地往他的胳膊上不加停滞地划了很深的一刀。鲜血顷刻之间就流了下来。
“若刺客的说法站不住脚。以免待会儿有人说你我是在此私会,我与你那便也是在议他事,我与你起了争执,与谈情无关。”
她正准备再往自己的胳膊也划上对等的一刀。
“公主。”
魏咎抓住了这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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