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被她请来芷兰宫,也是最后一次。
冬天,树枝上的水都冻成了冰。李斯府中,热气缭绕之中,蜀茶香味四溢,博山炉上白雾缭绕,而对案无声。
过了很久。
“廷尉若还记着自己的路,就不该让永安公主回朝。”司马澄道。
“若永安不回来,我看她真把雍城的案子翻出来。司马兄又该如何让旧事暂停?”
司马澄道:“……这样一来,王绾之议怕就占了上风。”
“在此之前,永安怕要先顾及自身。”
司马澄一顿,以为嬴政选的人在李家,惊问:“皇帝陛下的赐婚诏书难道是给了你的儿子?!”
李斯笑笑,摇头。“其中之名,并无区别。”
“廷尉。先有长公子娶王翦之女,如若永安公主再嫁蒙氏,此后,对我等乃是大大不利。”司马澄迟疑片刻,“何况令郎……”
李斯喝了口温酒,他眸子渗了寒,别开话题,“景谦到蜀地去这些年,在你手上查了不少旧案。”
司马澄这才发觉他这个同窗的可怕之处。
李斯说的是颍川郡上党之事。他放手让李贤查清楚,不介意李贤告诉嬴荷华。
这件事引发的一连串的后果,多少是他的策动之下。
当下李斯上表嬴政,让嬴荷华回朝的提议。是为了让她在王绾提出分封的上书之际,因自己的婚事而分身乏术,从而让李斯自己的政论推行。
对李斯来说,她迅速回到咸阳的举动,还是让他颇感意外。
不过,不论她怎么选。
他都不会输。
“以永安自小的性格,没人能逼她做不愿意的事。”李斯笑笑,“我一直和你说,永安公主和陛下一样,他们这类人啊,不会让人有威胁他们的机会。”
司马澄以为他是喝醉了,“通古慎言。”
“司马兄,我并不喜欢这个表字。”他纠正。
“……你疯了,此为陛下之赠。”
嬴政给的,你敢说不喜欢?
他沉笑,风雪将他墨色的官袍吹得鼓动。
“我素来薄古非今。陛下予我如此表字,该我如何之想?”
“你快住口!”
话说完,司马澄又看到了他府上那只猫,只不过是被老仆从暖室抱出来的。
门外的一些雪沾上了长毛猫的身上,他赶紧接到怀中,用官袍擦水渍,雪沫拂开之后,猫的毛还是挺漂亮的。
但能看得出来,它已经不大能跑了。
一人一猫对视了一眼,然后老猫就顺着李斯的手,乖顺地在他膝上蜷着。
他温柔的抚摸猫的背,和它说,“天冷,莫要贪玩。”
李斯做这些举动的时候,从来不会避开他的同窗。
韩非和郑国知道这回事。
不过司马澄上学经常不来,他不了解。
这就导致司马澄看到这种画面会觉得很割裂。
上一秒,他才把人翻来覆去的利用完。下一秒,他当没事发生。然后,对一只猫呵护备至。
而他这种德行,在经年累月之中传染给他的儿子。
司马澄的酒也饮完了。
他觉得自己该走了,在暴风雨来临之前,他要赶快回到他的蜀郡待着。
——
一日前,监狱暗室之中光线昏黄,刑具的链条拖拉着,刺拉拉的噪音往人头皮里钻,咔嚓一声,被捆住的人被猛一提,倒吊在半空,发出凄厉喊叫。
“……你到底是谁?”
陈伯道:“只要景大人如实相告昭氏一族的下落,我们主人不会为难您。”
忽明忽暗,投出座上之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他摩挲着腰间的剑柄,黑眸一沉。
接着,竹简哗啦啦的被放在了官吏面前。
官吏这才发现是监察官。他心虚,“……李大人,你,你不能插手楚地…”
砰地一声,他身侧甩了个人下来,方才吊着的人面色过度涨红。
两个狱卒提着他,他口中垂挂着含混的血丝,眼皮都抬不起来。
官吏一看方知,他竟然是楚国大巫身侧的巫族,在楚国,他们一贯有通天之职能,非王室不可亲近。
那人挣扎着,极力仰头。
他碰上的人又是个硬骨头,衣摆被人攥住,那人阴沉沉笑了起来。
“李贤。你,注定不得好死!”
李贤轻蔑地看了眼堂下所匍匐的人,完全不把这话放在心上。
他手一抬,那人鲜血喷溅,气息已绝。
上辈子是个完全的悲剧。
这辈子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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