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月城总觉得这些东西,都是很私密的,需要确定下来,就是他了,已经是他了,相互缔结牢不可破的关系,一起决定开始在一起,得到对方的许可之后······这才能去想的。
那都是很亲密无间的肢体接触和情感交流,不能随随便便地主动去想。
这对人很不尊重。
他脑子里的教养在作祟,但刚才的画面也在作祟。
他从方渡燃的身上,看到了属于对方本身,来源于身体和气质的性感。
散发绮丽色彩的性感。
几乎挥之不去,都过去有一两分钟,他还能记得方渡燃的下唇饱满,上唇很薄,唇色正好有些发红,也许因为刚吃过热的东西。
最后定格的那抹笑意即挑衅又诱人,暧昧氛围在镜头里拉满。少年的发丝有些蓬松,凌乱,翘起的几缕让人很想去触摸,拂动。
琥珀色的眼眸也很慵懒,睫毛垂下来,很长。
郁月城只是心思干净,不是不会欣赏。
他完整合上相机包,果断拒绝:“一张就够了,拍得很好。”
“······噗,你为什么要不好意思啊?”
方渡燃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我被你拍,都没不好意思,又不是拍裸-照。”
“······”
郁月城低头把盘子里的卤牛肉都吃掉。
早自习的预备铃救了他,方渡燃还是率先拿起伞,撑起来遮住两个人,并肩而行。
·
早上的最后一节课,方渡燃把郁月城已经晾干收起来,挂在椅子背上的伞拿下来。
然后横放,自己在本子上把伞柄上那串花体字母临摹出来,班上没几个人有英文词典,他也不想借,打算回去拿手机查查。
没向许烈阳借手机拍,没用赵霖的手表拍,也是因为他隐隐约约觉得,这种小把戏也是一种乐趣,是他对郁月城的好奇。
这串字母是有些熟悉,只是为了自己的好奇,他就想要自己去解决,没必要用别人的东西来拍。
他又不是不会画下来,郁月城跟他之间说过的话,这些小玩意,他一点也没想过还要来向其他人解释。
发现这点的时候,他把自己放在局外人的眼光来看看这行为,他自己都觉得像个傻逼。
还好没其他人知道。
把伞放回去的时候,他平静的时刻结束了。
因为他发现手心握在伞柄上,意外的凉。
早上不是这样,那刚才是吗?
他完全想不起来了,刚才也没注意。
他把手心握在自己手背上,没什么温差,但摸在桌子上,桌子是冰冷的。
大腿上刚好被裤兜里的抑制剂铬了一下,他知道他还带着Omega的抑制剂。
这反应来得比以前都迟,方渡燃不是特别着急,但这意味着他下午可能没法上课,或者要不要午休不要离开教室,以免在外面突发剧痛之类的。
他很快稳定情绪,陈老挺好说话,也知道他每次易感期需要时间调节,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每个月少不了那么几天,这没什么丢人的。
闭上眼他没感觉到身体有什么明显的不适。
内脏没有疼痛,骨骼和神经也没有方正海说过的可能出现的疼痛。
那就只是发烧而已。问题不大。
“你在找什么?”赵霖看他在桌兜里翻。
“体温计,我昨天是不是要了一个?”方渡燃昨天在晚自习犯冲,他记得有一个。
赵霖伸进他书本最里面拿出来:“郁月城给你要的。”
方渡燃抬眼看向前面正在写字的背影,拿过来往自己手腕上测温。
“三十八度五?”赵霖吓到了。
方渡燃压住显示屏一角,黑色的显示数字被他压得不清晰:“没,三十六。”
赵霖的角度只看了一眼,刚才好像是看错了,方渡燃就扔回桌子里。
“我还以为你发烧了,吓我一跳。”赵霖说。
方渡燃轻笑:“那我得烧熟。”
中午方渡燃拒绝掉赵霖和许烈阳的约饭,也没有喊上郁月城一起回宿舍,只让他别忘了下午体能课带上运动服。他们的体能课运动服都放在更衣室,郁月城之前没上过体能课,肯定得自己带过去。
该嘱咐的都嘱咐了,方渡燃撕下来临摹的那页花体英文揣进兜里,独自回宿舍休息。
关宿舍门的时候,他看到郁月城也回来了,还把相机带了回来,不过门板“砰——!”地一声刚好关上,他暂时没心思重新打开门打招呼。
打开小冰箱,再吃了两颗微量元素的补充药片。
方渡燃习惯喝冷水,每次咽下去的时候,药片都会狠狠在食管上一划。
有点疼,也像在麻木时提醒他,每一次自己在干什么。
然后爬上床,睡觉。
一点发热的症状大概就是R-19的副作用,这次好像比他之前注射过的那些药副作用都要小得多,至少现在看,他没出现强烈的不适。
方正海说R系列的药剂更稳定,可能是真的?
他迷迷糊糊睡到闹钟响,再爬起来去上课,第一节就是体能课。
身体比平时沉重些,他在洗漱室里深呼吸,把头埋进蓄满冷水的水池,吐尽最后一口气,气泡鼓出水面消失。
猛然抬起来,擦干脸上的水珠。
平时他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但今天他体温升高,有了缺陷,就特意把额前打湿的头发也吹干,整理好才出门。
第一节课有预备铃,体能课班里的人都会去得比较早,因为还要换衣服穿鞋,所以预备铃就已经都到场了。
方渡燃去的时候,更衣室的柜门都已经打开几个,一看就是被人用过。
更衣室里也没人。
他找到自己的柜子,打开拿出来运动鞋和运动服,走向看起来没被用过的最里面的一个换衣隔间,这扇门外面连鞋也没放,肯定没人。
按部就班脱下制服衬衫,西装裤,没拉开挂外套的柜子,直接随手挂在外面的衣勾上,连灯也没开。然后把运动裤套上去,低着头在调节腰带,打算系起来。
手指刚打上一半的结扣,方渡燃突然闻到一股陌生的味道。
更衣室里有学生们换过的衣服,留下一点味道很正常,但是学校打扫得也很干净,一节课消毒一次,常年通风,不会这么有这么明显的味道留下来。
并且这丝陌生的香味被他察觉以后,慢慢变得更清晰了。
好像是······花香?
方渡燃本能对陌生的味道警觉起来,开始对周围的环境产生怀疑。
待到气味渐渐充斥四周时,他才能确认。
这是蔷薇花香。
高二七班,谁会有这种信息素?
他从来没闻过,也没在学校里闻到过。
更衣室里难道还有别人吗?
方渡燃蹙眉,打开灯,更衣室除了他没别的动静了,下意识举起手腕嗅了嗅,他思维断档。
······这好像是他自己身上的味道?
再凑上皮肤闻一下,不是好像。
这就是。
他怎么会有信息素啊!操!
他是个Alpha,他的Alpha信息素因为人工合成,根本无法自主产生,所以是没味道的。
他本身的信息素就不可能有具体的味道,只是发挥了信息素的功能罢了,该有的攻击性和压迫感一点也不少,气味这个东西,能隐藏起来在动物界反而还是一种好事。
让人察觉到危险,靠的是气味里面发挥作用的Alpha强势因子,味道越浓郁,代表情绪波动越大。
而他自己,越过这些花里胡哨的气味,直接被注射高纯度的Alpha合成信息素,用方正海的意图来讲,这是最完美的状态。
没有弱点,也没有多余的东西。
他本身不能自主产生Alpha信息素附带的具体味道,打针也是徒劳,气味这东西,不能自生总会消散的,留存时间很短,不可能天天打。
他就是个Alpha,就没有味道啊。
那现在身上散发的蔷薇花香是什么?
方渡燃第一次在信息素上面头疼,他以为他的合成信息素跟气味两个字根本不会沾边的。
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件事。
他从西装裤里翻出来Omega的抑制剂,撕开包装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上面96%浓度的卡尺,旁边有标红禁戒的警告。
方渡燃只犹豫了一秒,就朝自己手臂扎进去。
抑制剂比R-19的液体容积要大得多,他第一次用,就是这么高浓度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放慢注射的速度,外面打上课铃他还在压着缓慢推完最后几毫升。
捡起来地上掉下去的裤子,先把用完的针管和包装袋统统塞进裤子里,这次没挂起来,直接往中间的台面一塞。
做完这些,方渡燃整个人往隔板上一靠,大口呼吸缓解刚才受到的震撼。
他做了十七年的Alpha,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是有味道的。
他的Alpha信息素不能自生,刚才那个很可能是他原本的Omega信息素。
这点在他打抑制剂的时候,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很难形容是什么心情,但他莫名其妙眼眶自己有点温热。
如果不是强制分化之后,他亲眼看到了实验室的显示屏,根本不知道自己天生的第二性别是Omega。
那些代表第二性别的字母,一个个地从后往前消失掉,重新被改变代码,扭曲覆盖。
这些年,方渡燃总觉得自己没什么选择的权利,一开始就没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改变了基因链条。
身体、生活,都不是自己决定的。
刚才却发现陌生的香味居然是自己身体里的东西,太······久违了。
在笼子里关起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哭闹过,现在鼻尖却有点酸。
但这种情况会打乱他的生理机能,是药剂的失败副作用,不会再出现。
所以只有刚刚那片刻,方渡燃跟真正的自己相遇。
很像是个从没见过面的故人。
狭小的更衣隔间里已经被蔷薇花香充满,跟寻常的Alpha和Omega已经信息素爆发比起来,这很稀薄,什么也不算,浅淡到连意图都分辨不出来。
甚至他现在压抑下去,用Alpha的感知力去判断,也分不出来这是属于什么性别的信息素。
渴望还是需索,敏感脆弱和娇柔甜美,他都没闻出来。
这应该也是全靠方正海这些年的研究,让他自己的信息素连功能都失去。
他知道自己的腺体被无数次摧毁,分泌Omega信息素的部位早就千疮百孔,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不是为了保持身体的完整,方正海会把它挖出来也不意外,这样更方便。
但第一次见到自己,闻到自己的味道,发现真的一点功能也察觉不到,只剩下可以被切断的、毫无作用的气味而已,方渡燃想可怜一下这点没有意义的蔷薇花香,都觉得没立场。
自己现在的身份恰好相反,他作为Alpha,合成信息素什么都有,没有味道。作为Omega,什么意义和功能都摧毁了,只剩下这点味道。
要是更衣室里有人闻到这股香味,都分不出这是Alpha还是Omega。
也好。
利落,省事。
方渡燃没让自己沉浸在纠纷里,自由的时间很宝贵,他没空,也不想现在去深究。
抑制剂的感觉跟R-19不一样,让他皮肤有些发痒,腺体有点发胀,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现象。
没当过Omega,打过Omega的抑制剂,按照方正海的说法,原来三十八度五就算是高度发热。
那他刚才到底是不是发-情了?
试了试,还是感觉不到。
方渡燃还光着上半身靠在里面,胸膛和腰腹的线条跟随他的呼吸起伏,姿态放松,整个人都泡在陌生又意外感觉亲切的香味里。皮肤有点痒,运动裤的布料宽大,他动动腿,摩擦起来有一点影响。
上课铃打过了,他想再等等,抑制剂也需要时间吸收,这才不到五分钟。
萦绕四周的蔷薇花香很淡,仍然有馥郁繁盛的感觉,里面还夹着草木特有的气息,这比花香调和的香水要舒服得多。
他正想再努力区分一下,是不是真的闻不出来这香味里包裹的信息素意图,隔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蔷薇花芬芳舒展的信息素迎面散开,入目是方渡燃匀称光-裸的上身,郁月城有片刻忘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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