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安晴云是成竹在胸,小皇帝巴巴跟在后面,安晴云甩着大步走在前面,她一路小跑地跟在后面,还要提着下摆免得摔跤。
边跑她边想幸好这不是在宫里,要不是玉佩都要甩到脸上来。凭什么这个人腿这么长?等朕的王位稳固了,一定要把这些长腿重阳的腿都打断,然后一人发个轮椅,敢惹朕不开心就让他们用轮椅赛跑取悦朕,谁叫我是个昏君呢!
安晴云本来在前面,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了车上,小皇帝眼看她要走,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忽地那车帘一掀,里面伸出一只手,把她给卷了进去。
只道是天旋地转,她迷迷糊糊地坐在了安晴云身上,眼前一片暗,闻着她身上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温暖香气,就直愣愣地仿佛中了迷药。
“陛下?陛下?”
小皇帝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接着打了个喷嚏,安晴云便以为她是在等个喷嚏,笑着揉了揉她的鼻子。
小皇帝鼻音奶奶,问:“叫我做什么?”
“我道你怎么了呢,这一路也不问我去整什么人。”
小皇帝大怒:“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沉不住气?”
安晴云听了便不说话,假装没听到。小皇帝更气了,上去就捶,可惜小拳头也没啥力气,两下就给安晴云一只手捉起来,连同她整个人囫囵地抱进怀里。她只听外面一阵辚辚的脚步,想来是不知道谁把安晴云那些护卫都喊来了,不禁咂舌说:“这是谁啊,动作这么快?”
安晴云小声说:“这都是保护陛下的精兵,当然得快,否则万一有人上门逼宫,大家却还没起床上班,陛下可怎么办?”
噢,这样吗?原来是为了保护我呀?但小皇帝心中嘀咕:我怎么觉得是安里里叫来的呢?
为了显得自己不是那么沉不住气,小皇帝把这句“我们要去整什么人”生生地憋了回去,而又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刻意,她绞尽脑汁准备想一个新话题,可是想话题是一门学问,她小小年纪哪里知道许多?正在胶着之际,她忽然福至心灵,说:“哎?丞相,我怎么觉得这些灾民怪怪的?”
安晴云便问:“哪里怪怪的?”
刘行雨说:“就是……就是好像跟书上讲的不太一样。见了你也没有说很激动地要告状,可见也没有把你当青天大老爷。”
安晴云饶有兴趣地看了她一眼,问:“你从哪看来的灾民怎么样?”
刘行雨道:“唔,从前我和大耳偷偷溜出去玩,是有许多话本子可听可看的。说书的不都说一有洪涝就有流民暴乱,沿途劫道之类的吗?劫不动道的还要沿街乞讨,所谓沿街乞讨,当然要豁出面子啦,还要唱讨饭调呢。”
“你还知道讨饭调?”安晴云忍不住一乐,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还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呢。”
小皇帝不知想到啥,脸一红,忸怩地说:“哎呀哪能呀,我才没有那么美啦。”
不知道她想哪儿去了,安晴云一脸疑惑,于是回归了话题,问:“那你觉得海州的灾民是什么样的?”
小皇帝便跟着她的话头说:“海州这里的灾民好像特别安静,对外人总是十分戒备的,我记得第一次去流民的窝棚时,他们看你的眼神都十分地不信任。也没说扑上来让钦差大臣主持公道,根本不把你当青天大老爷嘛。”
安晴云便笑道:“后来你不是和大家相处得挺好的?”
“唔,后来是后来嘛,但我总觉得,他们自己是一伙,不信任外人。”
安晴云便解释说:“那自然是这样,我之前说过,现在受灾的人,都是乐州迁入的移民。大良之初,乐州饱受战火蹂躏。后来命乐州百姓内迁海州,他们又必须背井离乡,因此大多抱成一团,否则难以活命。”
“咦,是为啥叫他们内迁海州呢?”
安晴云便耐心解释说:“乐州是前朝发源之地,云朝皇室在乐州声望很高,深受爱戴。后来前朝兵败逃往乐州以北的云境,高皇帝担心乐州与云境里外勾结,便征发乐州一半人口内迁,又抽调大良境内各州府良民填补乐州,好摧毁前朝根基。”
“可抽调过去的大良别州百姓现下已经是乐州人了,但内迁的乐州人却仍然当自己是乐州人,是不是?旧的问题或许没有了,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高皇帝可真是会给人添麻烦。”小皇帝一本正经地抱怨。
安晴云看她人小鬼大,便问:“要是你,你怎么办?”
小皇帝道:“那我当然让大家内迁各州,不准聚居,要全部打散了编入各坊市,使之互不相识,这样十年之内,乐州迁居人便不能不和当地人融为一体。”
她说完便抬头去看丞相,以从她脸上识别出些对错来。谁知这帝师不置可否,只高深莫测地点点头,道:“嗯,是个办法。可为什么没有实现呢?”
小皇帝困惑地抓抓头:“那是不是太难了啊?”
安晴云点头道:“不错,高皇帝时,整个国家刚从一场大战中恢复过来,要主持这么浩大的工程,所费甚巨,要是如你刚才说的那般复杂精确,所需人力物力又非同小可,迁出的不满意,迁入的也不满意,要安抚各方,这又是多么繁复的工作。故而那时的大良,还无可能做到。”
“哦……那不就是说大家都不怎么顶用吗?”
安晴云双手抱在脑后,枕在靠背上笑道:“官僚官僚,就是这样,顶用程度有限,上行不下效,乃是常态,只有坏事学得特别快。”
小皇帝也跟着笑,好像不关她事似的。
过不多时,马车已停在府衙门口了。
今天府衙里还要办公,一应官员大部分都在,小皇帝听见外面吵吵闹闹,忍不住问:“外面是要造反了吗?”
她趴在车窗上,掀起帘子一个角,只见那威风凛凛的羽林军拦在门口,把想走的人都拦在了门口。这些官老爷们平日里哪里被这样对待过,或高声怒骂,或小声诽谤,然而那门神都不为所动。
她看看安晴云,这人挂着一抹欠揍的笑容,掀开帘子走出去,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她:“你偷偷下来,别招摇。”
小皇帝便只能缩在车里,听安晴云像个掉进油锅里的水珠一样出场,听她妖言惑众说今晚就要把背后主使烧粮仓的人抓出来,所以今天都不让走。
她一听垮下了脸,等等?不是来看看热闹就回家躺着吗?那不就是说我也得跟着她今晚不走了?
小皇帝并不十分乐意,在堤坝工地上一直湿漉漉的,好不容易回到干燥点的地方,结果屁股还没捂热就又要折腾。而且并没有全场最好的位置也没有豆豆的糕点也没有云品前后簇拥着伺候,还得自己猫着腰跟着混进去,她刚下了车,便有一军士跟着她,在前面替她开道。
这还差不多。不当皇帝是有诸多不便,怪不得人人都争着当皇帝。
前面喧闹渐渐止息,谁知道安晴云怎么巧舌如簧,把这些人哄骗得到堂上排排坐着。小皇帝本打算站在门外偷听,结果一队军士鱼贯而入,把她也连带着冲了进去。她跌跌撞撞地往前,忽地被一双手牵住塞到背后,接着便有极近的声音道:“既然诸事不能决断,今天且让本官卜问卜问鬼神吧!”
这话一出,堂内便嗡嗡作响,众人在下面窃窃私语,有人欲起身争辩,结果军士们脚下不停,手中黑布接连抛出,挂在大堂四壁,白墙给遮住了,整个大堂忽然有如地下溶洞,只有零星几个火把,还提供着星点亮光。亮光映照在目无表情的军士脸上,显得阴森森地,就连一向温和的丞相,也显得有些狰狞。除此之外,黑幕上人影幢幢,外面似乎也有人来来去去,搅得人心中惶惶。
“胡闹!堂堂朝廷命官,竟要在光天化日下行这怪力乱神的勾当?”
安晴云一双美目瞟到说话人身上,温温地说:“封大人这话说得重了,您请人在您家后院摆的那个百子阵应该还没撤吧?”
这“封大人”是个相貌平常的少阳君,刘行雨大着胆子迎风闻了一下,是没什么味道。见他脸一黑,讪讪地坐下了,小皇帝心想:这安晴云到底私下捏了别人多少把柄?转念一想自己没有把柄这个把柄也落在了她手上,竟不由得对这个封大人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苦来。
“当然不是本官自己跳了,我请来了一位法力高深的法师,来人呐,把童天师请上来罢!本官希望大家对天师放尊重一些,他老人家脾气古怪,可莫因为冲撞了他老人家而招惹祸事上身。”
众人颇有微词,都在下面窃窃私语,然而有一诡异的铜铃声,只叮叮几声响,众人的耳语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那叮咚声踩着奇怪的节奏由远及近,好像铜铃本身就是脚步一样。外面的天昏暝黯淡,状貌奇怪的黑影投在黑布上,随着微风而上下翻飞,竟不知是个恶鬼还是个人。
见那来人似乎有两个摞起来的脑袋,周身不知有何怪东西游走,帘子将掀未掀时,小皇帝跟着大家一起倒抽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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