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骠骑府内的斐潜,却在皱着眉头。
这两天,斐潜也是累的够呛。
即便是类似于斐潜这样的甩手掌柜,也在年终各项事务面前被殴打得鼻青脸肿,精神不振。
无他,地盘越大,事情自然越多,而且这还是在各个地方都有能人坐镇治理的情况下,从这一点可以就可以知道,若是没有各地的能人,大汉的事情会变得多么的糟糕。
官吏的权柄,是国家赋予的,而不是君权,君权只是国家权柄的代表,当没有了国家,自然就没有所谓的君权。这就像是在一家公司里面上班的员工所领的工资,是公司根据这个人的劳动而给与的,而不是某个经理或是总经理的恩赐。只不过许多经理或是总经理,总是主动或是被动的遗忘这个事实,然后为了加强自己的权柄而恐吓和欺瞒员工,将自己包装成为员工的衣食父母。
从这一点上来说,就可以明白官吏贪腐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就像是癌细胞一样,汲取着主体的营养,最终杀死主体,然后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沦落成为旁国的二等三等民。
只不过自从有官员,就肯定会有腐败。人类已经用各种政体,各种模式,各种道德,各种思想试图去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基本上都没有鸟用,即便是短时间内解决了,最终都会重新复活。
官僚幽灵,不死不灭。
斐潜在查验各地年终报告上,也是着重关注这一点。
任何权柄,只要是没有监督者,就肯定会腐化。
因为人的欲望是不可能自行消除的。
即便是后世可能采用什么人工智能,也一样有人会为了利益去篡改指令,或者留下什么方便自己控制的后门。
人为什么会惧怕针刺,会害怕火烧,即便是幼儿,不用说明道理,也不用什么思想规范,便是会自行规避?
趋利避害么。
贪腐之所以控制不住,就是因为贪腐得到的惩罚太小了,抓住了,三五年出来,甚至不需要三五年,也就出个告示内部处理一下,换个地方继续当官,这种制度是在监督防止官吏腐败,还是在促进其腐化?
只有贪腐的结果是带给其本人及其家族的伤害远远大于其利益的时候,贪腐行为才有可能被遏制。
暂时性的被遏制。
在贪欲面前,人的才智总是能挖掘出各种漏洞来。
但是斐潜想要这个遏制的时间越长越好,然后就可以给后世留下一些什么,而不仅仅是三国时期对于将星衰落的遗憾和感慨。
因此,在新年没有到来之前,斐潜审核了几个利用手中职权,肆意枉法的贪官蠹吏,并且按照律法将这些贪官蠹吏抄家,广告天下,三代之内其家族皆不得入官。
既然古代封建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那么自然是一人贪腐,全家治罪。
在这样高压的治理之下,贪腐的官吏比起前两年来说,在大幅度的减少。
但随之而来的副作用,便是状告『某某人』贪腐的数量开始激增。
根据这个情况,斐潜又再次重申了诬告罪,告发有奖励,但是诬告就惩罚。
并且让有闻司加大了探查的力度,直尹监提供了相应的文献记录,案件由大理寺审核裁定,再由尚书令秘书处审核其最终结果,最后才是斐潜朱笔勾勒。
当庞大的机构真正运作起来之后,即便是拉帮结派的蠹虫也都无所遁形。当然在这其中或许也有误伤,但是绝大多数都是证据确凿,审核无误的。至于查出来是诬告的,也是对于诬告者进行了相对应的惩罚……
然而,依旧有大量的举报。
这让斐潜很头疼。
诬告反坐的罪责很重,但是如果说诬告者本身一无所有呢?
然后再加上有些官吏盯着头顶上的肥屁股,暗地里收买亡命徒去捅其菊花举报的……
对于这些烂命鬼来说,他们根本不想着什么国家未来,亦或是整体政治,告中了,瞬间获利,获得大量财物,晋升或是半晋升阶级,告不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反正是烂命而已,死了也无所谓。
吏治改革不能停,可是这些捣乱的家伙又确实让人很是无语。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那么就不仅会是导致大量无效的工作,也同时会影响正常官吏的积极性。毕竟做事情,肯定会得罪人,得罪人之后就被举报,然后要接受调查,谁心里面会舒服?
面对这样的新问题,庞统也是有些无计可施,两头为难,便是拿来向斐潜请教。
黑胖鸟是将军府司直,又兼任了尚书令,吏治的问题就是他的本命,这要是搞不好,等于是废了他一个下巴,是很严肃的问题。
『提升举报者的门槛罢……』斐潜叹息了一声,『现在只能是这么做了……至少需要是有产者……』
『有产者?』庞统摸着自己的下巴,不知道是不是在庆幸自己的下巴保住了,『主公妙策啊!』
有产者自然就会考虑自己有产会不会遭受损失了,必然就能杜绝一些烂命鬼胡乱碰瓷举报的情况,也能减少一些毫无必要的工作量,但是……
斐潜摇了摇头说道:『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妙策……只不过是因为我们的官吏数量还太少了,而且还要将主要的精力放在发展上面,治理贪腐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哎,此外,还是要早些将百姓开智,才不会让这些愚昧的家伙成为旁人利用的工具,或是成为帮凶……』
庞统严肃的点了点头,拱手应下。
『说到民智……』斐潜伸手从一旁抓过了几卷书卷,然后展开,递给了庞统,『青龙寺这些时日,似乎又跑偏了……』
青龙寺的这些家伙,就像是一辆奔驰在思想大道上的马车,从马匹到缰绳,从纵杆到护栏,从车轮到条幅,都有着自己的想法,都想要朝着不同的方向狂奔,而坐在车上的斐潜不仅要看着马车前进的方向,还要时时刻刻盯着马车的各个零部件之间别散架。
庞统接过了书卷,上下扫了几眼,皱眉道:『这……恐怕又是有人从中捣乱……看看,这鼓吹泰西之道的,明显就对于泰西等地不甚了解……动则以主公之名威压,怕是暗藏祸心之辈……』
『嗯,』斐潜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在书卷上点了点,『这些家伙,就跟那些烂命鬼诬告者一样可恶!好好一个正经正解,引古今为用的题目,被搅和成了华夏厉害还是泰西厉害,简直就是其心可诛!』
斐潜引进泰西的相关概念,根本就不是为了去讨论所谓的谁更厉害。
华夏有华夏的文化,泰西有泰西的璀璨,就像是人类使用工具一样,那个工具好,便是用哪一个,让当下的这些学子儒生知晓,在华夏之外,还有敌人,还有其他的文明,收起内斗的心思,一致对外才是正理。
结果……
斐潜不由得想起了后世的孙某人,利用大众的心理来哗众取宠,以一人之力坑蒙拐骗了整整一代人,甚至是两代人,让这一两代的小孩从一开始就带上了无能,软弱,没有责任心等等的骂名,蒙上心理阴影,之后此孙某人竟然还可以功成名就,逍遥自在,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后来有人指出孙某人所说的事例有错,然后孙某人就辩解不要光看事例,还要看情怀,然后再跟其讲情怀,然后孙某人又说不要讲情怀,还要谈理论,等到谈理论的时候,又是绕回去接着举事例……
这和杠精有什么分别?
打着国家,或是大众的名号,假装自己是好心的,即便是被人发现明显的错误,但也装作好人办错了事情一样,给自己找到一个脱罪的由头。然后给自己脸上贴金,招摇撞骗,能蒙一个算一个,能骗一双算一双?
『我觉得罢,这个事情,还是找祢正平……』斐潜缓缓的说道,『这些家伙想要利用华夏泰西之争获得名望,就要将这些人彻底扒干净了……像是那些贪腐官吏一般,彻底摧毁其名望,方能以儆效尤!』
庞统抚掌大笑,『正是,正是!祢正平出马,定能是杀个落花流水!哈哈哈!不如我现在就去叫他准备准备?』
『哎,等过完年罢……』斐潜摆摆手,『要麻烦祢正平,也不急于一时,怎么也要让人过个年……不如我们先请几个人吃羌煮罢?』
庞统眼睛一亮,『好!这天气,吃羌煮最好!』
旧的一年,总是有些旧东西,如同尘埃一般附着着,然后必然在新年当中被清扫,被遗弃,然后迎接新的希望,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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