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心小师父是个标准的出家人,不为俗物所累。
当昭世询问起此次超度所需的香火钱时,悟心小师父直接拒绝了:“普度众生本就是贫僧职责所在,不提灵石。”
三推三让,最后悟心小师父才收了五万上品灵石,去换了一身新的高阶法衣。
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崭新的僧衣穿在身上,悟心小师父先前的褴褛与狼狈一扫而空,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圣洁佛子的模样。
天水宗出品的丹药药效一向不错,服药之后,原本需要休养三天的悟心小师父,第二天便生龙活虎地表示可以举办法事。
他们租了个小院子,超度便在院子中进行。
“需要我们去准备什么吗?”楚霖风问。
她不在了。
庄严肃穆的佛经自悟心口中响起,他的周身渐渐亮起金色的光芒,圣洁的佛法很快笼罩他的全身。
一道道裂缝将蓝钻分割得好似一块随时都会破碎的琉璃,被切分成无数细小钻面的蓝钻之中,映照出乔媛原本的面貌。
而能够迫使她在蓝钻中成为“引子”的,是那些裹挟她的怨气。
即使只是这样拿在手中,他也能感受到蓝钻之中的凄厉嘶吼。
她真是个失败个母亲,坚持生下了这孩子,却没能保护好他。
她在唤:“旭儿……”
这些光点凝聚在一起,化作一条光带围绕住昭世。
原本还在拼命抵抗的鬼影逐渐安静下来,不再发出几近能刺穿人耳膜的尖锐嘶吼。
正在这时,一道稚嫩软糯的声音从昭世腿边响起:“姨姨,我四师兄现在是天水宗弟子,师父是天水宗宗主姜一尘、师娘叫祁澜清,师公是逐月道尊,我们还有好厉害的师兄师弟,四师兄有安稳的生活呢。”
鬼影发出凄厉刺耳的声响,夹杂着金丹期的攻击,无差别攻向在场所有人。
她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溃散成无数光点。
“她便是经历了无数痛苦才变成如今这个模样,现在想要变回来,为何还要经历那样的痛苦?”
她知道这孩子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疯了那么多年,她的意识并不清晰,但身为一个母亲的本能让她短暂的清醒了些许。
两人便这么对望了片刻,乔媛虚幻的身形越来越透明,看得人揪心不已。
她想要解脱。
可他不敢流眼泪,生怕目光一旦模糊,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蓝钻中东躲西.藏的鬼影动作出现滞缓,金色的佛光包裹住她,一层层击碎将她层层包裹的怨气。
姜心吸了吸鼻子,小小声地说:“因为人生从生到死,本来就是苦的。”
被悟心托在掌中的南珠蓝钻剧烈颤抖起来,仿佛碰触到了极为恐惧的东西。
昭世想说些什么,喉结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乔施主很虚弱,无法存在太久,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悟心道。
他下意识地走上前去,想要为母亲做些什么,被守在他身旁的林宴与楚霖风同时拦住。
她的大部分神魂已经在炼制蓝钻的过程中灰飞烟灭,只剩下一点残魂被禁锢在蓝钻之中,当做寻找昭世的引子。
这句话仿佛有法力一般,破开的人心的迷惘。
现在怨气消散,她没了支撑,即将彻底消散。
乔媛关切而不舍地凝视着他,想要问什么,却又因为看到他的面具而不敢开口。
湛蓝透彻的蓝钻之中,一道肉眼清晰可见的黑影飞快游走,好似无所遁形的厉鬼正在慌张寻找最后的栖身之所。
越是恐惧,便越是抗拒。
好像有什么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话。
姜心心疼地抱住昭世:“四师兄别冲动,要超度掉姨姨身上的怨气,必须要经历这样的痛苦。你忍忍呢。”
自责充斥着乔媛的心,冲击得她薄弱的理智几近瓦解。
楚霖风提着剑随时准备迎战,可想到蓝钻之中的是昭世的亲生母亲,又心生不忍,偷偷去看昭世的神色。
昭世僵硬而缓慢地抬起头,眸光忐忑地望向乔媛。
“不需要,我在便可。”悟心从昭世手中双手接下那枚怨气缠绕的南珠蓝钻。
整颗蓝钻都被佛光笼罩,金色的佛光洒入蓝钻之中,将蓝钻贯穿的同时,也贯穿了那道鬼影。
她甚至都不敢去揭下昭世的面具,看一看这孩子究竟吃了什么苦。
众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她。
昭世微微颔首,哑声道:“我现在过得很好。”
她解脱了。
昭世感受着母亲留下的最后温暖,呆愣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
乔媛的目光被姜心吸引了一瞬,又很快回到昭世身上。
就连在超度亡魂的悟心亦是如此。
悟心手中的蓝钻彻底碎裂,南珠与红绳编制而成的葫芦扣燃烧起来,切断了乔媛与这件法器最后的联系。
“活着就好。”女子轻柔无力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还想说什么,却无法言说,与金色的佛光融为一体,消散在天地之间。
她活着的时候没能保护好这孩子,怕自己死了,还会伤害到这孩子。
但乔媛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他身上。
即使看不见面容,她也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孩子。
昭世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又意识到什么,低下头去,不敢让她看见。
想要彻底的解脱。
林宴即刻取出八卦盘抵挡,姜心与绛霄为彼此捂住了耳朵。
眼睛酸胀得厉害,视线有些模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要涌出来。
她自由了。
乔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她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声音轻到微不可察,但昭世听清了。
乔媛虚弱的脸上露出一抹安心的笑。
悟心抬手一指,金色的佛光聚拢到乔媛身旁,簇拥着她从蓝钻中飞出。
悟心长长的睫毛垂下,一手捏着南珠蓝钻葫芦扣,一手掌印,低声念诵佛经。
昭世强撑着的情绪忽然就绷不住了。
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紧了他的心脏,正在不断收紧,痛得他难以呼吸。
母子连心,随着南珠蓝钻的不断震颤,昭世的心紧紧揪了起来。
这个可怜人被折磨得太久,连这点亡魂残存于世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痛苦。
那是一位容貌姣好的女子,脸色苍白如纸,虚弱得身影飘忽,仿佛一阵小小的风就能将她吹散。
昭世想要将眼神从剧烈颤抖的蓝钻上挪开,却又舍不得挪开,咬牙问:
薄如蝉翼的面具之下,有什么滚烫而湿润的东西滑过脸颊上新旧不一的狰狞伤疤缓缓滚落。
那是他的眼泪。
母亲解脱了就好,剩下的事,全都由他来办。(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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