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笑着道:“咱要杀庐州侯郑用,就这么简单。”
朱雄英心下一跳!
庐州侯是已故中山王府徐达的先锋官,作战凶猛,有勇有谋,虽然犯了事,老爷子大可不必如此下重手啊!
朱雄英想不明白,却也不知道老爷子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朱元璋看着朱雄英,继续道:“杀人要有个理由,你可知道郑用将府邸运营的铁板一块,为何惟独门子却做了叛徒?”
不等朱雄英回答,朱元璋继续道:“咱吃饭的饭馆,是门子亲戚开的生意;旁边的饭馆,是郑用的远方表侄开的生意。”
“有一天,门子亲戚去问郑用远方表侄,说他们生意那么火爆,能不能教一教手艺?”
朱雄英愣了愣:“双方身份差距这么大,一个是庐州侯的亲戚,一个是门子的亲戚,不用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朱元璋点头:“你说的不错,所以郑用的表侄将门子的亲戚羞辱了一番。”
老爷子沉默了一下,看着朱雄英,说了一句让朱雄英心惊肉跳的话!
“就因为这件小事,锦衣卫撬开了郑府门子的嘴,也就有了今天门子给咱递证据这茬事!”
嘶!
朱雄英倒吸凉气,心中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又对锦衣卫更加高看一等!
这个一直被人忽略的衙门,这个朱元璋开天辟地设立拱卫司亲军指挥使的衙门,在开办之初,居然强大到这个地步!
虽然到后期成了谈虎色变的皇帝私人杀戮机器,但在明初,锦衣卫绝对是一个强大的侦查机构!
什么叫查案!什么叫办差?
锦衣卫让朱雄英大开眼镜!
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锦衣卫以此为切入源头,撬开了所有郑府贪墨的证据链,这……何其恐怖!
“想到了什么?”
朱元璋看着发愣的朱雄英。
朱雄英咬牙,道:“门水捐人!”
朱元璋哈哈大笑:“韩非子说的门水捐人,是因齐王昏聩,可咱皇帝不是这样的人,但道理都是一样的!”
门水捐人的典故很经典,出自韩非子。
春秋时期有个叫夷射的大臣,一日和齐王喝酒大醉,到宫门时,守门侍卫问夷射,说他喝了这么多酒,可不可以将腰口酒葫芦内的御酒给自己尝尝鲜。
夷射破口大骂,羞辱门卫。
后来门卫在宫门外泼了一盆水,第二日结冰,被齐王知晓,误以为是夷射在宫门外撒尿,于是齐王派人将夷射给灭门了。
这典故警示后人,不要得罪小人,尤其是权贵身边的小人。
不可否认齐王是昏聩的,也不可否认当朝皇帝杀人的艺术。
借用典故杀人,杀的名正言顺……这一堂实实在在的杀人课,朱雄英狠狠从老爷子身上学到了!
……
回去之后。
老爷子将门子的供状打开,递给朱雄英看。
庐州侯郑用一桩桩贪墨残暴的罪行。一一被列举在供状之上。
大明的贪墨是出了名的,老爷子如此弑杀,大明初期的贪官都杀不完。
在老爷子驾崩后,后人不知是不是为了报复朱元璋,大明的贪官多不胜数,从上到下,层出不穷!
就连智斗严嵩,被百姓和文臣歌功颂德的徐阶,家里都抄出四十万亩良田!
假若角色对换,这种问题日后迟早会面对,他朱雄英该怎么治理?
京察和外察虽能起到一定作用,但下层官吏贪墨的办法,根本防不胜防!
这个问题,
朱长夜也想了很久,想不出任何对策!
诚如朱元璋说的,任何大明的官儿,在寒窗数十年之后,进入官场,一定是抱了一颗为民的心,可架不住官场的同化啊!
“看完了?”
朱雄英从愣神中回味过来,抬头看着轻描淡写的朱元璋道:“嗯,看完了。”
朱元璋呵呵道:“那我问你,你觉得咱该不该杀庐州侯郑用?”
朱雄英有些踟躇,沉默一下,道:“郑用是咱皇帝的开国功臣,归根结底就是贪,没有造成太多人命。”
“孙儿认为,可以敲打一下,让其归还财产给民。”
朱元璋饶有兴趣的问道:“为什么会这么考虑?”
朱雄英想了想道:“这是个阶级分明,讲究尊卑的时代,郑用对大明有开国大功,罪不至死,如果冒然杀了,恐会引起政局不稳,也会让百官陷入人人自危的情况,不利于统治。”
朱元璋笑着道:“说的有道理。”
“单单一个贪墨案,罪不至死,杀了就过犹不及了。”
朱元璋意味深长的看着朱雄英:“所以杀人是需要方法的。”
“啊?”
朱雄英愣了愣,“什……什么意思?”
老爷子笑呵呵的道:“没啥,自己注意看着,跟着学学,你现在明白什么人该杀,什么人动了会威胁社稷,那咱就知足了,后面的事慢慢看,杀人……是有学问的!”
朱元璋当然没打算放过庐州侯郑用!
如果只是个贪墨,他确实罪不至死,可站在朱元璋的立场来看,他又不得不死。
因为这一脉的人,会对大孙未来有威胁!
就这么简单!
到下午时分,朱元璋便背着手走了。
朱雄英突然想起什么,问朱元璋道:“对了老爷子,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你家看看?”
“和你认识这么久,我从没去过你家,以后出了点事,也找不着人。”
朱元璋愣了愣,回头看着朱雄英:“想来咱家看看?”
“成,有空咱带你去,现在还有事,先回去了。”
朱雄英点头:“好!”
等老爷子走后没多久。
蓝玉便急急来到朱府。
“大外甥孙,走!”
见蓝玉火急火燎的样子,
朱雄英不解:“咋?”
蓝玉道:“人都给你召齐了,交趾那边耽搁不得,临行前你不叮嘱叮嘱?”
蓝玉这是要让自己去点将了。
见朱雄英在遐思,蓝玉道:“呵,有咱在,去说几句场面话就成,这些武将除了龙骧卫的那位,余下的都咱自己人,放心大胆的说!”
朱雄英笑了笑,场面话他当然会说,他自也没担心这件事。
他只是在想,老爷子这么安排人,是不是别有用途。
左右也没想明白什么,于是对蓝玉道:“好!”
天色明朗,余晖洒向大地。
抵达蓝玉府邸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
吴桢、蓝破虏、刘兰、白弘四名武将笔挺的站在蓝府的院落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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