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曲任氏动动手指头,就能在关东引发一场又一场动荡,乃至于风暴!
对于这么一个拥有死人不该拥有的武装,又掌握私人不该掌握的影响力的家族,刘荣的态度只有一个。
——先孝景皇帝曾有言:一个人想不想反,不重要;
有没有能力反,才是关键。若是没有反的能力,那即便他天生反骨,也根本不用当回事;
但若是他拥有反的能力,哪怕他忠心耿耿如诸葛武侯,也完全可以为了规避不必要的风险,而将隐患扼杀在摇篮之中。
此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宣曲任氏虽得太宗皇帝‘举族忠良’之赞,然此族所具之长水胡骑八百,万为我汉家所不容。”
“——今日,孙儿也同皇祖母交个底;”
“宣曲任氏,万不可这般肆意逍遥!”
“若不能尽散其长水胡骑八百,另迁居孙儿之茂陵邑,孙儿便是发兵十万,也绝不容此族有一人,存于这天地之间!”
“至于太宗孝文皇帝之声誉——孙儿自不愿悖逆先祖,却也不愿为先祖随口一言所掣肘。”
“太宗皇帝清誉,孙儿会尽力而为;”
“若事不可为,孙儿,也只得先行向皇祖母告罪……”
郑重其事的说着,刘荣还不忘从榻上起身,对着老太后便是沉沉拱手一拜。
而在御榻之上,听身旁宫人说起刘荣的举动,窦老太后心下也是不由一沉,彻底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就连宣曲任氏!
就连得太宗孝文皇帝背书的宣曲任氏,也没能让刘荣生出哪怕些许忌惮!
就连关东影响力最大,最不好处理的宣曲任氏,刘荣都下定了非铲除不可的决心!
那剩下的……
“便是宣曲任氏,都没能逃过皇帝的如炬慧眼;”
“想来,此番过后,关东往后十数年,当再也无有豪强、宗族之祸了?”
听出窦老太后语调中的不满,刘荣确实一脸严肃的沉沉点下头。
“宣曲任氏,是这次强迁关东豪强的典型!”
“除粮商:宣曲任氏,还有车马行商:洛阳师氏,钢铁商:蜀郡程郑氏、卓氏,临淄豪侠:刀间等。”
“——孙儿意此番劳苦,使关东得至少十年太平!”
“而长安朝堂,也可于此十岁之间,专心于内治关中、外战匈奴,而无有关东之忧也……”
刘荣话说的坦诚,窦老太后的情绪,也基本是明写在了脸上。
——宣曲任氏,那就是太宗孝文皇帝,为自己所倡导的‘俭朴’‘本分’等民风,而专门立的一个整节牌坊。
作为太宗孝文皇帝的妻子,窦老太后如今所得到的一切——无论是身份地位、荣华富贵,还是天下人的憧憬、历史上的评价,都几乎完全源自太宗孝文皇帝。
如果说如今天下,有谁比当今刘荣,还更不希望太宗皇帝声誉受损,便必定是窦老太后无疑。
所以,对于刘荣不打算放过宣曲任氏,甚至要拿宣曲任氏立典型的盘算,窦老太后自然是本能的感到不愉。
只是再怎么不愉,窦老太后心里也清楚:在这件事上——在维护太宗皇帝声誉一事上,刘荣和窦老太后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
既然刘荣做出了这个决定,那情况,大概率真的到了非如此不可的地步。
于是,窦老太后再三思虑之下,终还是极为勉强的松了口。
“宣曲任氏,得沐太宗孝文皇帝圣恩,但不思报效君恩,反以商贾末业而为祸一方,鱼肉乡里;”
“——若使其存于世,则有损于太宗孝文皇帝一世之清名!”
“念其曾得太宗孝文皇帝之赞,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尽迁其族于太宗霸陵邑,世代为太宗皇帝守灵,以告慰太宗孝文皇帝在天之灵!”
···
“宣曲任氏以下,洛阳师氏、临淄刀氏,蜀中程郑氏、卓氏等,皆迁孝景阳陵邑。”
“——刀间为祸临淄,齐王身宗亲诸侯而不能治,实有负太祖高皇帝、太宗孝文皇帝之恩德!”
“罚齐王思过于宗庙,告罪于悼惠王灵前。”
“乃告关东地方郡、国:凡地方豪强鱼肉乡里,为非作歹,郡、国知而不报,为虎作伥者,皆坐谋逆!”
窦老太后万般不好,就是这一点好。
——想不通的时候,千般不情、万般不愿;
可一旦想通了,并有了决断,那就绝不会再磨叽,不会有丝毫拖泥带水。
听老太后将宣曲任氏的金字招牌——太宗孝文皇帝的称赞,直接定性为‘沐浴皇恩而不知报效’,刘荣自也是明白:这,已经是窦老太后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同时,也是唯一能最大限度减小宣曲任氏,影响太宗孝文皇帝声誉的方式。
短暂的思考之后,刘荣便缓缓点下头,算是认可了窦老太后的说法。
——在决断上,刘荣是继承了窦老太后的果断的。
刘荣不愿意做的,谁都强迫不了;
可一旦刘荣接受,那刘荣,也不会再做无谓的争取,或者说是磨叽。
“即如此,孙儿,谨遵皇祖母诏谕。”
正事儿谈完,刘荣一如往常,毕恭毕敬的向窦老太后拱手领命,作势欲退。
却不料刘荣本能的恭敬,竟引来窦老太后略有些别扭的···
恭维?
“什么诏谕不诏谕的;”
“——皇帝能想起来到这长乐宫,同我这瞎眼老婆子知会一声、商议一番,已然是全了忠孝之道。”
“至于诏谕,皇帝自个儿瞧着颁便是。”
“免得坊间有人,说我这瞎眼老寡妇独断专权,不许皇帝临朝亲政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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