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所掌握的力量,比当年的冒顿单于都还要更大;
而且不同于冒顿单于‘新贵推翻旧霸主’的向死而生,这个新的‘明主’,恰恰是如今的草原霸主:匈奴内部的挛鞮氏王族。
挛鞮伊稚斜!
河套战役结束之后,这个名字,成了草原上最瞩目,同时也是最‘不能提’的字眼。
情况最糟糕的时候,已经有幕南部族开始征集兵马,自发向着伊稚斜所驻扎的南池方向集结,以供伊稚斜差遣了。
只是后来,伟大的右贤王挛鞮伊稚斜,主动找上了自己异父异母的兄长:军臣单于。
根据呼延且当所掌握的消息,伊稚斜和军臣之间,进行了一场极为漫长的讨论。
这场讨论结束之后,右贤王伊稚斜站了出来,主动将河套战役失败的责任,背到了自己头上。
战争失败的黑锅被伊稚斜主动背起,军臣单于也难得没有借题发挥,痛打落水狗;
而是在同一时间站了出来,以‘撑犁天的意志’赦免了伊稚斜。
随后发生的一切,就多少有些狗血了。
——军臣当着草原各部头人、小王的面,向撑犁天神发誓:只要左贤王于单,没能成长为比伊稚斜更勇敢、更睿智的领导者,那大匈奴的下一代单于,就将会是右贤王挛鞮伊稚斜!
军臣说,这是撑犁天神的意志。
伊稚斜说,他也感受到了撑犁天的意图。
紧接着,兄弟二人一同表示:除此之外,撑犁天神还另有旨谕,为大匈奴的未来指明了方向;
而这一‘旨谕’,便是刘荣口中的:战略重心西移,对汉室采取暂时性的安抚、妥协……
很显然,这是军臣和伊稚斜之间的交易。
为了迅速抹除河套战役失败的影响,军臣以单于大位继承权作为代价,换得了单于庭、挛鞮氏内部最大的不安定分子:伊稚斜的支持。
而伊稚斜也凭此——凭借这一手‘大匈奴的利益大于一切’‘为了大匈奴,我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的精神,得到了更多人的尊崇。
毫不夸张的说:按照现在的情况,左贤王于单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长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了。
因为早在于单还只是骑羊的年纪,连羊肋骨都无法凭牙口啃干净的当下,于单的叔叔伊稚斜,便已经拥有了曾经的左贤王军臣,都不曾拥有过的崇高名望。
下一代匈奴单于,几乎必定,也只能是伊稚斜。
只是状况,却并没有因为伊稚斜这个伟大人物的伟大举动,而改善太多。
——战略重心西移,在单于庭内部确实没有阻力了。
单于庭即没有换一个单于,也没有经历一场血洗、暴力镇压,便轻松抹除了河套战役失败所产生的负面影响。
但要想真的将战略重心,从曾经‘东西并进’的双头鹰政策两条腿走路,改变为着重攻掠西方,尽量稳住东方,那还需要汉人点头。
没错;
曾经,需要祈求匈奴人‘维持和平’的汉人,如今反倒成为了汉匈双方之间,能否维持和平的决定者……
在呼延且当给出不软不硬的‘应答’之后,刘荣便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
刘荣很清楚,眼下的状况,究竟对谁更有利。
——经过大半个文景之治,汉家不说是兵强马壮,也至少是府库充盈。
除非刘荣也学历史上的汉武大帝,动不动大兴土木,又或是巡视天下到处撒钱;
否则,父祖留给刘荣的府库,足够支撑汉家再和匈奴人,打至少十场河套战役同等规模的中大型战役。
再加上河套战役的胜利、河套的获取,让汉家无论是朝堂上的君臣,还是军中将帅,乃至于民间百姓,都燃起了空前高涨的军心士气!
如果要打,汉家完全没有顾忌——打就打!
趁热打铁,把河西,乃至幕南也打下来,看你匈奴人还怎么称霸草原!
当然,暂时不打也行。
就维持现状,慢慢把河套消化下去,顺带着继续休养生息、继续积蓄力量;
在农耕文明强大的发展能力面前,游牧文明天然的发展劣势,将使得汉匈双方之间的胜利天平,愈发快速地朝着汉室一方倾斜。
如果未来五十年,汉匈双方之间都不发生任何战争,那休养生息五十年的汉室,将强大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
至少刘荣敢肯定:要真是那样的情况,那下一代汉天子哪怕是条狗,汉家也能在能力不差——至少不蠢的曹太后掌控下,将匈奴人彻底赶出亚洲大陆板块!
所以,眼下的情况对于汉家而言,其实是打不打都行——打有打的好处,不打有不打的好处;
但对匈奴人而言,唯一的选择,是去西方补血、去强大自身,以再度获得碾压汉家——至少是尽可能轻松的拿捏、压制汉家的能力。
这,便是刘荣之所以会有那句‘攻守易型’之感叹的原因所在。
——祈求和平的,不再是汉家!
——需要和平的,不再是汉家!
那么,作为更需要和平的一方,匈奴人要想汉家——要想让‘打不打都行’的汉家,做出明显有利于匈奴人的决策:不打,那自然就要付出代价。
而且这个代价,不能是已经被汉家占据的河南地、看不见摸不着的北海地,又或是一匹汗血宝马、十个浑身散发膻臭的匈奴美女之类。
诚然,河套地区,以及东西伯利亚的‘自古以来’,对刘荣而言是相当有价值的筹码。
但这个筹码的价值,匈奴人不知道啊!
只有刘荣这个穿越者,才会在意所谓的‘自古以来’。
对于如今汉室而言,河套已经是汉家的河套;
北海也永远都不会是汉家的北海——就算有一天真打下来这块地方,汉家也绝不可能去开发、去建设。
换而言之,对于这个时代的土著而言,呼延且当带来的这几项‘诚意’,价值是无线趋近于零的。
就连那匹产自大宛的汗血宝马,也只有刘荣能得出‘有点价值,起码好看’的结论;
对于汉家上下君臣而言,大宛马?
你特么就是会飞的仙马、独角兽,那也是只有一匹啊!
国家和国家之间,以个位数为数量级赠送的礼物,那不都是象征性的礼节吗?
拿这么一匹马,就想换取汉家曾经,需要屈辱和亲,送上万千陪嫁才能换来的和平?
你就拿这个考验干部?
什么样的干部,能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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