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均文从初入广州,结交当地海商开始说起。而后是突然出现并被卷入杀人案的甄鑫,再就是声名鹊起的天海阁,以及莫名其妙就壮大的日月岛。
在准备迎接蒲家主力部队来临之时,香山岛粮仓却被烧毁,粮食供应被断,为了筹粮多方辛苦,并因此而被人诬陷杀了十几个盐官。
为了照顾蒲师斯的面子,蒲均文并没有对第一场海上冲突花费太多的口舌,当然也是因为他并未亲眼所见,不能乱说。
第二场的海上冲突讲解得极为细致,并总结失败的根源:并非佛莲轻敌,更不是手下不肯拼命,而是敌军太狡猾了。
竟然连煤球都能拿来当武器,实在不讲武德!
半个多时辰,蒲均文竟然一口气未歇,而且条理非常清楚,当然有些看法未必全面。这让一旁嗬嗬作响的蒲师斯急得抓耳挠腮,却始终插上不嘴。
金泳总算对广州的形势,以及香山岛面临的危机,有了全面的了解。
日月岛的水军,虽然连续两次击败了佛莲的船队,在金泳看来,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佛莲轻敌了。
对于日月岛的实力,金泳更是毫不在意。哪怕将他们可以出战的船只翻上两倍,也不过二三十条船。这些战力,还不够自己塞牙缝的。
让他在意的是,到底是谁在支持着日月岛与甄鑫与蒲家作对?
他们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是逼着自己让出广州的贸易份额,还是让蒲家从广州完全出局?或者,是想通过此举,给蒲家一次深刻的教训?
金泳背后,隐隐冒出凉气。
朝廷要开始对付蒲家了吗?可是,为什么之前没有任何的迹象?
日月岛与官府,显然是勾结一起的。官府不好在明面上出手对付蒲家,日月岛便成为他们的狗腿子。
烧毁粮仓、断绝供应、扣押粮食,甚至带人过来把香山岛上最后的一些粮食吃干抹净。手段虽狠,却始终只是围着粮食转。
而且数次冲突,被直接杀死的人其实并不算多。尤其是佛莲与蒲家俩兄弟,还全须全尾地给送了回来。
这三人但凡有一个死于冲突,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这也说明,对方还是留有余地,不想引发过于严重的矛盾。
毕竟,惹怒了蒲家,七千人直接在广州闹事,无人可挡!
让出些广州的贸易份额,这并非是件不能接受的事。哪怕将蒲家势力完全撤出广州,金泳也觉得无所谓。
在他看来,蒲家掌控着泉州乃至大半个福建,并不是件幸事。再染指广州,很可能会给蒲家招来灭顶之灾。只是新任家主有他的想法,金泳虽然劝过数次,却无法改变蒲师文的主意,只能领着蒲家大部分的船只与伙计,前来广州。
而且此次两百艘船,装载着大量的货物,包括龙泉的青瓷、德化的白瓷、建阳的黑瓷,还有茶叶、干果、棉布、蔗糖、铁器。这些货物,若是不能在广州交易,金泳便准备直接联系番商,在香山岛进行交割,还不用给广州市舶司交税。
再不行,就直接派船队下南洋,到诸番国度进行贸易。
可谓进可攻,退可守,无论如何都不会吃亏。
可是金泳万没想到,自己的一番打算,竟然会被粮食卡了壳。
还好,自己已经在南澳岛设立了粮食中转仓。只等台风一过,便可以将粮食调来。只是这一来去,最少得四五天时间,七千多人,熬得过去吗?
今日,已是五月廿六,跟离广州市舶司原定的六月初六开埠日还有十天时间。
这十天,自己又该做些什么?
……
还有十天时间。
李显第一次发现,时间竟然会让自己觉得难过如斯!
既担心这十天过得太快,又担心它走得太慢。
局势已经处于濒临失控的状态,李显根本无法判断出十天后的广州,会变成什么模样。
不肯听话的甄鑫与日月岛水军,一旦崩溃便成为广州灾难的七千蒲家私兵,还有翘着腿准备看笑话的宣慰使司官员。
对于这些身居高位的人来说,也许广州越乱,他们才会越兴奋。
这场冲突到现在,看似将蒲家打得狼狈不堪,其实根本还未伤其筋骨。两百艘船还在,七千人只要给补给一到位,依然是一支谁都无法忽视的势力。
况且,这些人要真饿极了,全部扑向广州城,又会制造出什么样的混乱?
大乱一起,宣慰使司甚至是怯薛军到时平叛得功。论起罪责的源头,却只能由自己一个人来承担。
至于到底是谁杀了那些盐官,却已经没有人愿意再去追究了。
李显很清楚,此事必然是甄鑫手下所为。但是,他没有证据。可是即便有了证据,自己还能将甄鑫再次送上刑台吗?
原本是打算利用甄鑫,给蒲家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广州并非是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广州市舶司,更非他们可以随意拿捏的一个衙门。
但是,现在却有些欲罢不能了。
继续封锁粮食,最终逼反这支私兵?放开供应,再坐下来与这些盛怒中贼酋谈一谈?
这倒也罢了,更让李显头疼的,是甄鑫!
这颗棋子,不仅有了自己的意识,竟然学会噬主了!
他还会按照自己给他规划的线路,乖乖地走下去吗?
李三在门外探进脑袋,往里打量。
坐在门口处的李大,抬起头,眉尖微挑,露出疑惑的神色。
李三指向正在沉思中的李显,李大缓缓地摇了摇头。
李三只好贴着墙,轻轻巧巧地蹩进厅房,靠在李大桌前,顺手就帮他整理桌上略显混乱的文书。
李大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继续低头忙活。
足足两炷香之过去,李三已经把李大桌子收拾清楚,甚至拿了块抹布将桌椅擦拭干净,又忍不住收掇他略显杂乱的头发,终于把李大惹毛了。“啪”的就给了李三后脑勺一巴掌。
听到响声的李邦宁,终于看到了委屈的李三。
“有事?”
“呃……”
“怎么了?”李邦宁坐下,板着脸坐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却已经凉了,便又放下。
“我,我去倒点水……”
“不用,有事说事!”
“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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