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陆凝也在阻止什么。
他是猜到我想要坦白身份,还是以为我想要说出别的不能叫萧牧野听见的话。
因为萧牧野已经走到面前。
孟冬宁脸上满是不甘心,在我的记忆里,她从未如此狼狈过。
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四处都是污渍,脸上是泪痕和灰尘交错。
抱着萧牧野的手臂,疲惫又恐惧。
当初被萧牧野牵着到我面前的时候,何等的意气风发,小鸟依人也是她的风情。
跟现如今比,天差地别。
“外面那个山洞快被填满了,我们回不过去,只能往前。”萧牧野疲惫地掐了一把眉头。
“王爷,您先清洗一番吧。”孟冬宁期期艾艾地将萧牧野拉到水潭边。
我清楚她心底带着怨气。
无论是亦芷想要置他们于死地,还是陆凝也和我的视若无睹。
她此刻能活下来,当然会更提防我们,对萧牧野也只会更为依赖。
毕竟那是唯一一个不想要她命的人。
萧牧野确实比她更为狼狈,他手上的伤原本就没有处理,在经过大力开凿石门之后,那伤口已经裹满了石灰。
即便离得很远,我也能看见那上面裂开的痕迹。
像一双从生死极地里挣扎求生,皴裂腐败的人的手。
比我曾经在王府看见他了无生息躺在床上,还要可怜上几倍。
今非昔比。
从前我总是心疼这个人,他就是手上被蚊子咬,在演武场上刮破皮,我都要心疼上许久。
但现在再看,除了觉得他活该,竟然还能感觉到快意。
只有他不好过,我才能觉得好过。
我原也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恨他到这个地步。
萧牧野看了我与陆凝也一会儿,收回眼神,到水潭边洗净了手。
又洗了一把脸。
原本高处在不停地往下填土的声音暂时消失了,清水的回声显得更为空灵。
“王爷,我渴了。”孟冬宁蹲在萧牧野身边,可怜兮兮地:“我够不着水。”
她的肚子太大,蹲下身时被挡住,要伸出去的手也够不到水潭的水。
“七个月了。”我突然听见萧牧野看着孟冬宁的肚子说了一句。
是七个月了。
孟冬宁与萧牧野圆房到确诊身孕,距今整整七个月有余。
再有一个多月,她就该生了。
如果当初没有出事,我的孩子应该已经出世了。
我曾经幻想过很多次,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谁,名字取成什么。
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最终还是永远留在了悬崖底下。
变成一摊模糊的血肉。
“他最近动的厉害呢。”孟冬宁抓过萧牧野的手,覆上她的肚子:“闹得我睡不好觉。”
或许在萧牧野的手覆上的瞬间,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一下,因此他脸上生出一种怔忪的惊讶。
而后他用脸凑近了孟冬宁的肚子,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感受孟冬宁的胎动。
生命的不可思议就在于,它悄无声息地来,长大,带着原本没有关系的两个人的血肉,长成独立的一个人。
父亲和母亲曾说,我是他们的期盼和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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