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娇之所以久久不跟火灵儿通气,也是因为对方的事确实难办。要把她养起来容易,继续呆在殷府就行,反正殷府上下不缺这一张吃饭的嘴。可火灵儿呆在殷家的初衷是为了能够夜夜与如意珠相伴,如意珠对温娇大有助益,是一定要带走的,那火灵儿难不成得跟着她一块儿走?可火灵儿流浪半生,好容易在殷家过几天安稳日子,就得对她一同继续浪迹天涯,不免有些难以启齿。
“原本想着今晚跟你说的,你现下问起来,我便直说了吧。”温娇凝眉,为难地道,“我是打定主意要离开长安求仙的,这如意珠于我大有助益,我不可能把它落在家里。你是跟着我走,还是继续留在家里?跟着我走,再像在家时那样美味珍馐、绫罗绸缎的尽情享受是不能了。留在家里,你又看不到如意珠。总是难以两全,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再选吧。”
火灵儿呆了,面上一派天人交战之色,忽地摘下头上的簪花,一瓣一瓣地扯,嘴里嘟哝道:“留在相府,如意珠,留在相府,如意珠……”
车声粼粼,待到车轮一停时,火灵儿手里的花儿只剩下了最后一片花瓣,她一把扯下,口中道:“留在相府……欸?留在相府?”
她目瞪口呆,说不清是喜悦还是不舍。
温娇拍拍她的肩,自顾自下了车。
前头便是天狐庙,初夏正午的日头很毒,依旧有四五个女子带着供果过来参拜,可见香火不错。天狐神像是请的出了名的匠人塑的,画像由逢吉亲自画成。他一向嫌自己化形出的人形面相过于女气,故而在自己相貌的基础上改得刚刚了几分,塑出的神像剑眉星目,玉面朱唇,煞是英风夺人,据说很是吸引了几位小姑娘,时不时就来庙里殷勤供奉。
温娇立在神像前,仰着一张不施粉黛却依然容光皎皎的芙蓉面,拈着香,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祝祷道:“多谢狐仙护佑,让奴家年轻了十五岁,恢复了二八年华的容貌。奴家无以为报,只能以此钗聊表心意。”说着,便把头上的莲华如意宝相花钗放在了供桌上。
旁边的女香客们听了,个个瞪圆了眼睛:乖乖,足足年轻了十五岁呀!早就听说这狐仙能保佑人好颜色的,没想到这么灵?以后得多来拜拜。
温娇上完香出来,劈面就见到逢吉站在街边,把她的宝相花钗掷了过来:“接着,你给我传的好名声!”
温娇反手把钗簪了回去:“我只负责给你扬名,能不能留得住,得看逢吉公子自己的本事,不是吗?”
“好在本狐王颇懂岐黄之术。”逢吉得意道。
“那可真是太棒了。”温娇给他鼓掌。
逢吉用脚尖蹭蹭地,有意无意地往车里瞥了一眼:“我主人说,你要走了,是不是?”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袁半仙。”温娇叹道。
逢吉吞吞吐吐道:“那、那只蠢狮子,也跟你走?”
温娇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把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你舍不得?我还以为她老抢你的肥鸡吃,你烦透她了。”
“就她那点胃口,拔一把草都能喂饱了。”逢吉不屑地“嗤”地一笑,旋即意识到了什么,跳脚道,“谁舍不得那只石头脑壳的蠢狮子了?”
温娇好脾气地道:“哦,当然是我舍不得了。你放心吧,她大概是要留在长安的。”
“我放心什么啊我放心?”逢吉像是被踩住了狐狸尾巴一样跳脚起来,在温娇揶揄的目光照耀下只觉得自己辩无可辩,只得夹着尾巴溜之乎也。
温娇望着他一溜烟地远去,看方向回的正是璇玑馆。
要不要去跟袁天罡告别呢?
她踌躇半晌,笑着摇摇头。
还是算了,怪怪的。
距离晚饭还有一些时间,温娇迟疑着不想回相府。随着离别之日的迫近,这阵子殷开山和殷夫人还有她的好弟弟殷元是越来越愁云惨雾,每回看到她都是强颜欢笑,一背过她又唉声叹气,搞得她心里也怪舍不得的,还是能磨蹭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火灵儿兀自对着光秃秃的花茎在发呆,柳翠看出了温娇的迟疑,建议道:“小姐,不如我们去净业寺,看看孙少爷?”
“不必,他早已是空门中人,事事都要去扰他,只会让他分心。”温娇不假思索地拒绝。
对于玄奘,她的心情总是复杂,毕竟在现代时,她还只是一位未婚女性,穿越过来后,呼啦啦多了这么大一只活蹦乱跳的儿子,还是个光头,还还是未来把猴整得苦不堪言的唐僧,她也是倍觉无奈。即使这些日子下来,两人的感情已经颇为贴近,但温娇清楚,她对玄奘更像是姐姐对弟弟,而非母亲对骨肉的那种倾尽心血而温柔无悔的爱。玄奘终究是要做佛门取经人的,而她则一门心思想要修仙,何必总要在他面前蹦哒。
既然各有各的路要走,就彼此保持距离,若是还有缘分,未来必会相逢。到那时再说吧。
“去怀贞坊,我也该跟四娘告个别。”温娇道。
“昨天不是已经去过了吗?”火灵儿正发着呆,闻言问道。
“我再去一趟不成吗?”温娇没好气地说。
柳翠为难道:“今儿个出来时不知道还要去叶娘子那里,都也没带什么。车上虽然装着长公主和韩王妃她们送的东西,可太隆重了又不合适,毕竟正经的别礼昨儿就已经送了。”
“叶娘子不拘小节,唯爱杯中物。待会儿买坛好酒,再买些可口的下酒菜给她就完了。”温娇道。
怀贞坊里的张家酒肆卖得上好的桑落酒,温娇叫买了一坛,另点了许多适口的下酒菜包好带上。出来时听见对面街上有少妇叫卖:“卖绢嘞,上好的绢,摸起来又滑色又艳!”
柳翠听着那声音有些耳熟,没有多想,径自走到车边,向内道:“小姐,我就跟着车走吧,这酒和菜味道冲,没得混了车里的气味。”
“你上来,这么重的酒菜,提过去得累成什么样。”温娇挑起车帘望向外面,口中道。
街对面是一家绢行,小小的门脸,各色鲜艳的绢布后,李小蛮挥动鸡毛掸子,娴熟的掸去飞舞的浮尘,神色悠闲而舒展。
温娇微微一笑,放下车帘。
“明天出发时,会是个好天气。”她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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