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湖如海,一望望不见边。雪山连绵,白茫茫的一片。点点的帐篷散布在高原之上,仿佛乱而有序的浩瀚星辰。
进入无量山原的地界之后,这样的风景便成为了常态。和亲队伍起先觉得惊艳,而后便在日复一日的重复里厌烦起来。加上初上高原,不免都有些头晕眼花,四肢乏力,甚至于头痛难眠的症候,更是苦恼极了。
嘉察也知道自家自幼生长的环境对于这群生于锦绣富庶之地的大唐子民而言,着实贫瘠了些,便含了些自愧的歉疚,带着手下四处寻找草药,张罗着给他们治疗。又道:“我们已经托飞鹰传递消息,不久之后就有迎亲的队伍过来迎接尊贵的王妃,请大家暂时忍耐几天。”
这一夜,和亲队伍宿在了湖边。当晚吹了一夜的大风,有幽幽白雾从远处的某个山口腾起,被风远远地吹向了营地。雾气之中隐隐浮动着色彩艳丽的高原宫室、灿若云霞的女子的衣裙、密集如蝗虫的箭雨和马嘶声。
这雾气丝丝缕缕的渗入帐篷之中。熟睡的人们有的鼾声如雷,浑然不觉,有的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便被雾气绕了过去。有的则睡梦沉沉,不知不觉就吸了几丝雾气进去。
悟空从东海龙王那里借了甘霖,重洗花果山,打退了常年袭扰猴群的猎人,掠了他们的衣服旗帜和兵器,带着残余的猴群重新操练,扯起齐天大圣的旗帜来。一切整顿完毕之后,方才离了花果山,重回高原之上时,在半空中望见的正是这样一幕。
猴王定睛一望,见那雾气之中虽有森森鬼气,却并未蕴含多少妖魔之力,想来并无大害。他想了想,辨出温娇的灵光所在的帐篷,投身过去,一掀帐门:“师奶……”
温娇正在给熟睡过去的武媚娘盖被子,闻声转身,竖起一根食指挡在唇畔:“嘘!”
悟空立时闭了嘴。
温娇又给睡得东倒西歪的火灵儿整了整衾被,方才冲悟空招手,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出来。
方一放下帐帘,悟空就迫不及待的开口:“师奶,你看!”他指向了帐篷外的雾气,“这雾有鬼。”
此刻外界的雾气已浓得不辨五指,涌动间,隐隐浮现出人马厮杀之状。只是被温娇二人身上的威能所迫,不敢靠近,只得远远的退开三尺。
温娇颔首:“我也看到了,适才明成还吸进去了一点子。”
悟空知道,明成就是她给那位容貌艳丽得几乎迫人呼吸的年轻女弟子所起的道号:“这雾气虽古怪,照俺老孙看,倒不至于伤身,顶多做几晚噩梦。师奶要叫醒她吗?”
经过那天江夏郡王的一番官场生态学的紧急培训,悟空已颇有些儿孙自有儿孙福的心得。
是的,玄奘也成了儿孙。
果然温娇道:“早就听说这无量山原极为古怪,与其事事提防着,不如先让他们吃一下亏,也好警醒一些。”说着不由一笑,“其实这雾气飘过来之时,便好似在呼唤我。我里外留神看了一圈,发觉它只唤了明成、公主和我,若不是怕还另有妖魔袭扰,我也少不得要进去看看它在弄什么玄虚。”
悟空一听,立刻道:“师奶只管放心去探查,这里便交给俺老孙看守,管教他们一根毫毛都少不了。”
“大圣办事,我自是放心的。”对欣赏之人,温娇从不吝惜自己的夸奖。
撤去护身灵光,她将掌心触向那翻涌的雾气,只觉一股隐隐的吸力传来,下一刻,她已身在一座古朴的宫殿之中。
木黄色的墙壁上画着象征着火焰的雍仲符号,木柱上遍布着繁复艳丽的图案,不见女子常有的梳妆台,反倒是陈设着两排兵器架,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古朴兵器,有的是青铜,有的是人骨。
温娇皱眉:“来人!”
立刻乌泱泱涌来一堆女奴,个个低头哈腰,只能看见她们的后脑勺。
“把这些骨头撤下去。”温娇指着那一堆人骨兵器,竭力忍耐着不要让自己的厌恶流露出太多。
一个女奴讶然抬头,又很快低下了头:“可这是王后最心爱的兵器啊。”
“现在不爱了,搬下去。”温娇立刻道。
女奴们弓着腰,互相传递着费解的眼神,到底不敢拗违她的命令,只好将兵器架上的白骨一一搬走。
温娇此刻脑中空白,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只知道自己此时的身份似乎就是这个国家的王后。她有心想要找个人套话,便指了指那个抬脸回话的女奴:“你,陪我出去逛逛。”
任何一个奴隶,如果能够得到和主人相处的机会,照理来说都该倍感荣幸,不想这个女奴竟然发起抖来。其他女奴们依旧弯着腰,头也不敢抬,只是偷偷传递过去的眼神都透着同情和庆幸。
温娇倍觉怪异:“你抖什么?我又不是妖怪,还能吃了你不成?”
此话本是在开玩笑,不想那女奴双膝一软,竟跪倒在了地上:“梅朵会听话的,梅朵会织很漂亮的布,求王后不要吃我!”
温娇:……
别的女奴见她面色不悦,吓得扑上去就捂住了那个叫梅朵的女奴的嘴。一群人闹出的动静很快引来了别人,一个穿着桃红衫黑色裙子的侍女模样的女子进来,喝退了众女奴,笑眯眯的上前就要给温娇按摩肩膀:“国王又撇下王后去打猎了,让果知道王后心里不舒服。刚才让果已经告诉了厨房做王后最喜欢吃的东西,等会儿就能端上来享用,不用随便拿卑贱的女奴凑活的。”
温娇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劲,按下心底的不适,她试探着喊了声:“让果。”
那侍女笑眯眯的等着她的下文,并未露出异色,显然这正是她的名字。
温娇便接着问道:“他临走前可留下什么话?”
让果把脸一拉:“国王什么话都没有说,左不过就是政事交给王后处理,他撒手不管的意思。当初老国王与老王后亲自向咱们国王求亲,才求得王后嫁过来,老国王都不像如今的国王爱给你脸色看。天天就知道在外头打猎,什么事都扔了给王后,到底谁才是……”
她低下头不说话了。
此时厨房将食物送了上来,一满盘的心脏,红血淋漓的,一看就知道很是新鲜。
温娇只觉得自己的鼻子都要被腥甜的的气味填满。
“这是什么?”她有些猜到了那东西是什么,顿时有些恶心。
“王后最爱吃的人心啊。”让果理所当然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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