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女儿国,世人总会有许多联翩浮想。仿佛那里遍地都是如花美眷,到处都是怀春少女。是丈夫的乐土,男人的天堂。
而那些经常去女儿国贩卖货物的商人,每逢被好事者问起女儿国的情况时,总会露出一脸讳莫如深的暧昧笑容。
似乎还有一丝如遇洪水猛兽的畏惧。
他们为什么畏惧,此前玄奘还不明白,此刻却十分懂得。
玄奘捂着肚子,惊骇万分地感觉着腹中之物横冲直撞的动静,疼得满头大汗。
这可真是,十分深刻的,懂得。
他哆嗦着嘴唇,摇摇晃晃地望见八戒正歪歪斜斜的靠在门框边,捧着肚子哼哼唧唧地冲着主人家的老太太叫道:“那边的大娘,俺老猪这里有三尺布,你帮俺缝个抹额好勒头上坐月子。余下的布再缝个襁褓,这要是俺猴哥和沙师弟三天赶不回来,俺老猪说不得要生了,总得给小猪备上。”
这可真是成何体统啊!
玄奘用手指着他,疼得说不出话来。
八戒看见,恍然大悟:“哦,师父这头也得备上。俺的布料不够了,行李又都在猴哥那里。大娘,要不就先替俺们垫上?等猴哥回来一总还你们哈。”
玄奘又气又疼,直接双眼一翻背过了气去。也不知道昏了多久,他被一股清香唤醒。
那香气似乎是食物的味道,也不知道加了什么食材,异香直往鼻孔里钻。玄奘一睁眼,便看见一碗粥递到了眼前。
碗是无瑕白玉碗,粥是琥珀色的粥,也不知道用什么熬制,呈现出可喜的胶质的光泽。
玉勺轻轻搅动,盛起一勺粥来,凑到了玄奘的嘴边。玄奘下意识张口喝下,只觉得一股清香暖流流经喉舌,一路滑下胃袋,又沿着经络血脉扩散开来。整个人霎时暖融融的,额头出了点薄汗,腹中那股乱窜的气也消停了不少。
玄奘痛意一减,这才看清喂自己喝粥的人的面孔。只见她乌发如漆,眸如灿星,脸容清静似一捧新开的茉莉,碧罗缠身,隐隐有祥光氤氲其间,却不是温娇又是谁?
“阿、阿娘!”玄奘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立时不顾腹痛双手一撑坐了起来,“您不是……您怎么……”
温娇又将一勺粥怼到了他嘴边:“喝吧,这是用朱果熬的,滋补得很,正对你现在的症候。”
玄奘只好先张嘴喝了,正待再问,却又被一勺粥堵了嘴。温娇边喂边道:“你可是想问我,'你不是该在天上吗?你怎么会来这冷门瓦舍?'”
玄奘满口都是朱果粥,虽然腹痛大大缓解,可说不出话来也是十分苦恼,只好眨眼点头示意。
温娇淡淡道:“作为一位娘亲,我自然是,来伺候我儿月子的。”
玄奘疯狂咳嗽,差点被粥给呛了个半死。
八戒飞快地冲了过来,见状心痛不已,在旁咋呼道:“师父你不爱喝这粥你就说啊,咳嗽什么。这朱果可是天上的仙果,俺老猪都有几百年没尝过它的滋味了。师父你看你反正也喝不下去,不如全都给俺老猪喝了吧。”
温娇斜眼一瞥:“一鼎粥适才有九成进了你的肚子,还不知足?”
八戒讷讷道:“这不是师奶熬得太香甜,跟蜜水儿似的,俺老猪没喝饱么。”见温娇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得嘟嘟囔囔的继续靠着门框踩着门槛发呆去了。
玄奘这才看见不远处悬空浮着一只三尺三寸高的碧玉鼎,鼎内香气扑鼻,正是这粥的味道。
他呆呆收回目光,尴尬道:“八戒要是想喝,便给他吧,他身躯笨重,难得吃顿饱饭。孩儿这会儿胃口不好。”
“害喜?”温娇问道。
玄奘庆幸自己此刻已将嘴里的粥咽得干净,不然少不得又得一顿咳嗽。他脸红耳赤,连连摆手:“阿娘休要再拿孩儿打趣了。”
“谁要跟你打趣?”温娇神色若冰雪淡淡,十分的正经肃穆,“阿娘到了天上,又是参见瑶池王母,又是凌霄殿听封,又是拜见众天尊帝君,又要与师尊门下众师兄相认。好容易回了自己的星君府,才将手下当值的小仙认了一遍,便听见你在下界喊着要找一帖药堕胎。”
她又喂起粥来,勺子怼脸,逼得玄奘不得不开口喝下:“你好歹也是佛家弟子,这胎是能随便堕的?成日价的跟孙大圣讲慈悲为怀,轮到自己亲生骨血上却又如此狠辣,你也真下得了手,这就不怕死后堕入地狱了?”
玄奘还真未曾想过这个问题,不由面色微变,紧咬牙关,连粥都不吃了,天人交战了半晌,方才答道:“阿娘,孩儿生下来即入佛门,至今秉持戒律清规,未曾有一日敢懈怠,哪里敢染上杀婴之罪?可此儿当真是意外怀上,孩儿不过是一时口渴,喝了女儿国城外的水,哪里想见那竟然是子母河?孩儿是男子,又是个和尚,还担着取经重任,怎么可以中途生子?倒不如趁着胎灵未成,还算不得有情众生时,趁早消了这烦恼根去,日后孩儿日日为它念经超度、以消罪孽罢。”
“原来你担忧这个?放心吧,你腹中可是殷家重孙辈头一个孩子,宝贝得不得了,怎么能有半分闪失?你只管放心养胎,待生下来,自有阿娘带呢。阿娘这回下界,就是专程为此而来的。”温娇望着他的肚子,目光慈爱极了。
玄奘被她一席话说傻了,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终于找回了神智,气急道:“阿娘,孩儿是个男人,男人怎么生得了孩子?”
“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到了生的那天,便知道怎么生了。”温娇放下碗,神态慈祥地摸了摸他光滑的颅顶,“哪个女人不是这么熬过来的,乖,你堂堂男子汉,总不能比女子还娇弱。”
玄奘面如土色,顺着她的话,他不禁设想了一番自己生产时的情形,霎时吓了一身冷汗。
他以一种几乎可以被称之为绝望的语气失声叫道:“可是阿娘,孩儿能从哪里生啊!”
虽说他玄奘也是位胳膊上能跑马的响当当的汉子,可他实在没有生孩子那构造啊!
看着他这凌乱无措的样子,温娇顿时展颜而笑。这一笑便如春来融雪,将她适才的俨然态度霎时冲淡:“哈哈,玄奘,你竟然真的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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