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琴不熟悉路线,中途又没有可问路的茶肆,驾车走错了两次岔路,又掉头回来。终于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赶到了梧桐村。
村人指路,阳琴敲开赵孟元家的大门。
家中只有吴氏和山猫金千纹。
阳琴坐在堂屋椅子上,被山猫琉璃色的瞳孔盯住,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轻咳一声:“嫂夫人,这是赵夫子的弟子,让兰坊送过来的书册。”
吴幺娘面露疑惑,道:“不知是哪位弟子?”
“夏颂。”阳琴犹豫一下,直接报出太孙的名字。既是试探,也是表达诚意,不然送错人情,可就得罪人了。
“哦,这孩子要送书册,自己过来就是,怎么还让阳老板亲自跑一趟。”吴幺娘听到夏颂的名字,温和有礼道。
阳琴暗松口气,看来夏颂真的在这里读书。以后赵孟元再去兰坊买笔墨纸砚,优惠力度还得再大些。
“不知赵夫子去了何处?”
“也是赶巧。夫君带了两名弟子去省城参加文会。今天才走,阳老板就来了。”吴幺娘很为赵孟元骄傲,虽然只有秀才功名,但赵孟元心思通透、人情练达,从来不是迂腐的文人。
阳琴一拍大腿,神情激动,“是不是赶着一辆矮脚驴车?”
“阳老板见过?”吴幺娘微笑点头,“里正家里的矮脚驴车,带着桐木色的车厢车棚。”
“哎呀,在路上恰巧遇到,交错而过。我一心赶路,瞥见路边停着一辆桐木色的矮脚驴车,却没来得及细看。”
阳琴悔的哟,就差顿足捶胸了。
山猫金千纹跳到桌上,小爪子拨弄书匣。
“喵?”
阳琴以为猫儿好奇,友善地向猫儿解释,也是说给吴氏听。
“这是一套先帝钦定的《商史》,市面上流通的不多,价格高昂,极难买到。”
山猫金千纹听到《商史》两字,眨眨剔透的琉璃眸子,跳下桌子,又回头看一眼即使风尘仆仆,也掩不住丽色的阳琴阳老板。
心中思索:辛彦说的人应该就是他,戴花敷粉皮肤白皙,送《商史》给先生。
山猫金千纹踩着轻快的小猫步,跑去后院书房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叼起灰色布袋,放到阳琴面前的桌子上。
“喵。”给你的尾款,收好。
“纹儿,这是夫君让你给阳老板的东西?”吴幺娘有些惊讶,她当然知道自家猫儿有神异之处。只是没想到夫君宁可托付事情给猫儿,也不告诉她。
“喵呜。”不是先生,是辛彦托付的。
金千纹跳到吴幺娘怀里,亲昵地蹭着她的手。
阳琴更是惊疑不定,视线在山猫,吴幺娘,布袋中间来回移动。
吴幺娘知道金千纹不会在外人面前说话,只能代为发言。
“不如阳老板打开看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阳琴伸手打开布袋,一锭金子,一封书信。
从信封中抽出信纸展开,漂亮的篆体跃然纸上。
多谢兰坊送书上门,言明尾款结契。
信末并无落款。
阳琴拿起金锭,朝吴幺娘拱手,道:“尾款已结。天色不早,阳某不便久留,先行告辞了。说不定,明早还能在梧桐县里,见到赵夫子。”
吴幺娘客气地将阳琴送出大门,回身就见猫儿琉璃般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门外的马车,不知道在想什么。
“纹儿,那个信和金锭是怎么回事?”
金千纹舔舔嘴角:“辛彦去省城之前告诉我,如果有个敷粉戴花的人类来送《商史》,就把布袋给对方。”
吴幺娘摸摸金千纹的猫猫头,好奇地问:“不是夏颂?”
“是辛彦给的金锭。”金千纹肯定道。是不是夏颂送书,她搞不清楚,反正金锭是辛彦给的,书信是辛彦写的。
只要接受金千纹是家养妖怪的设定,吴幺娘对猫儿会说话一事接受度良好,平日闲着还能与猫儿说话解闷。免得一人在家,空落落地害怕。
金千纹安静乖巧,不仅帮家里捉耗子,整个村子的耗子都快被猫儿捉光了。最近摆出来的战利品,已经是以地里的田鼠为主了。
猫儿对吃食不挑,煮鸡肉、干炕小鱼干吃得香,给米饭能吃,汤面也行,每天晚上还能出门自己捉耗子打牙祭。
总之是个极为省心的好猫儿。
阳琴驾着马车穿过村子,路过夏氏叔侄的院落,瞥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拿着扫把扫院子。
一个衣冠风流的男子,转身走进堂屋,看背影像极了七王爷夏朴。
阳琴收了收缰绳,心中忐忑却没有停车,甚至连头都不敢回,只管驾着马车一路疾行。
他表面上是兰坊老板,暗中却掌握着夏国三分之一的情报网。
自从七王爷夏朴三年前接手镜堂,兰坊一系却是一直未得召见。直到去年才接到命令,让他到梧桐县开设兰坊,之后再无消息。
阳琴心急如焚,却不敢打探夏朴和夏颂的消息。
如今证实,七王爷和太孙果然在这里避世隐居。
这梧桐山到底有什么秘密?前段时间闹的‘年兽’是不是也与……有关?
阳琴脑中思绪极乱,强行稳住心神。镜堂的规矩森严,上峰未召见,哪怕面对面也不能相认。
夏忠帝登基将近一年,都没能完全掌控夏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镜堂在暗中作祟。夏忠帝么,只知道夏国有这么一个组织,但连镜堂的影子都没摸着。
七王爷夏朴三年前入主镜堂,暗中主持夏国地下势力,本来是为配合太子登基做准备。没想到夏忠帝突然谋逆,打了夏齐帝一个措手不及。
夏忠帝登基以为杀光皇室中人,就能成为夏国主宰。简直蠢得可笑,篡位就是篡位,只要太孙夏颂在,迟早会拨乱反正。
阳琴驾着马车,奔驰半夜才到梧桐县城门外。身体疲惫不堪,精神却异常亢奋。
城门口附近的茶肆青烟袅袅,老张头在厨房忙活,卤汤烧开的香味传来。
阳琴的肚子咕噜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自昨天驾车离开县城到达梧桐村,又赶路回来,一路上竟是滴水未沾。
“老张头,有什么吃的喝的,都端上来。”
阳琴饿极,又不想啃干粮,那太不优雅了。茶肆的早茶已经上锅,不如吃点热乎的。
老张头笑呵呵应声:“阳老板辛苦,包子馒头刚上锅,还得等一会。先给您一碗热汤,暖暖肠胃。”
“老板,也给我来三碗热汤。”瑞宣将矮脚驴车停在茶肆外,迈步走进店来。
“好嘞,客官稍等。”老张头在后厨吆喝一声,麻利地拿起汤碗盛汤。
易罡从驴车上坐起,极力稳住身形,本来就受伤严重,气血亏虚,昨天又夜宿城外,冻得他腿脚都不太听使唤。
阳琴瞳孔微震,连忙低下头。禁军教头易罡,他来梧桐县做什么?看脸色苍白,好像受伤不轻。
若他是七王爷夏朴和太孙夏颂的人,说不得他还得帮着扫扫尾巴。
瑞宣扫一眼阳琴的面相,霎时看个七七八八,不由得心中一动,小小梧桐县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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