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城,丰安巷,一处破败的院落内,半大的少年已经月余没吃过正经饭了,人瘦的像竹竿一样。
早春的天还冷着,少年身上只着一层破烂的单衣,那衣裳并不合身,细长的身躯像个衣架子撑着衣服晃荡。
他一手缩着,一手拿着豁开口的水瓢,半个身子扎进缸里,水瓢和陶缸下的沙泥水摩擦出刺耳的嚓啦声。这水还是一个月前的落雪化的,再省着用也要没了。
少年颤颤的把小半瓢泥水倒进锅中,抬头往上看,破了一半的屋顶露着惨白的天际。他挪过一块石头,在上面又垫了几块碎砖,人踩在上面踮脚抓屋顶上垂下来的竹片。
“哗啦。”一阵拆家的动静。
少年忙用胳膊抱着头,几十张瓦片从屋顶落下来,少年拍拍身上的灰尘,把竹片收集起来,抱到屋角。灰尘过后,可以看到屋顶的窟窿比刚才又大了不少。
“春生,春生。”一声虚弱的声音响起,这破烂的屋中竟然还有一人。
“娘。”少年放下手中的竹片,走到屋子角落。地面上席地放着一个黑乎乎的破褥子,上面窝着一个妇人,妇人面黄肌瘦,出口的声音弱不可闻:“春生,你把巷子里的的刘老大喊来。”
“不。”名叫春生的少年赌气似的扭开脸。
“一会你就把眼睛捂着,等刘老大把娘分了,你拿着娘的肉去换口吃的。”
春生眼中泪汪汪的,仍旧执拗道:“我不。”
“听话。”
“我不,娘还活着。”春生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捡起一片竹片出了房门。
不多时,少年回来,双手捧着竹片蹲到铁锅边。瘦弱少年小心翼翼把借来的火种放到锅下,把竹片掰的碎碎的,小火苗一点点的变大。妇人也不再说话,浑浊的眼睛看着锅底的火。家中无粮无柴,仅剩半碗浑浊的水也是救命用的。
“啪。”有东西掉落在院落,春生抬头往外看了一眼,没有异常。
“啪。”透过破损的屋顶一个奇怪的箭矢落到屋子里,他走过去把箭矢捡起来。剑头上包着一张纸,他拆下来左右翻看,他不认字,不知上面写的什么。心里只念叨这纸怪好,留着下次点火用,随手把手中的箭矢塞到铁锅下当柴火烧了。
锅中的水刚腾起热气,春生便把剩下的竹片拉出来,随手捡了一片瓦片把火扑灭。把铁锅里的水倒进破碗中端给席上躺着的妇人,妇人抬起头喝了两口又睡下了。春生一仰脖,不论干净与否,把剩下的泥水喝个干净。
他咂咂嘴看着妇人:“娘,我出去看看。”妇人躺在席子上,如同睡着一般没有回应,春生便缩着脖抱着膀走了出去。
才刚出院门,就遇到个比他矮半头的孩子,上身穿一件黑色棉衣,抽着鼻涕问他:“生哥,去刘老大家。”根生点点头,两人结伴往巷子深处走去。
刘老大,大名刘宏,是这几条巷子的话事人。两个少年刚到刘宏家门外,就看见院子里乌压压蹲了满地人,两人绕着墙根挤进人群蹲下去。春生用胳膊肘捣了一下早来的伙伴,悄悄问道:“狗蛋哥,今天咋这么多人。”
名叫狗蛋的半大孩子从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春生:“看看。”
“我不识字。”
狗蛋啧了一声,把纸展开,嘟囔道:“让你识字你不学,这会不行了吧。”一字一句的念给春生:“皇上不行,饿死十多万百姓,我们不要等死,城外有粥,出城即可活命。”
春生眨眨眼,问他:“我们咋出去?”
狗蛋指指里屋:“这不,街坊们都来找刘老大商议。”
众人嘀嘀咕咕说个不停,一个精瘦的汉子,突然站起来往里屋去,其他人都抬头看着他,直到汉子进到屋子里面,院中蹲着的人才听到屋子里面再次掀起争吵。
“刘老大,我要出城,我幺儿快要饿死了,我不想把他换给其他人吃,前两个孩子都没了,这是我最后一娃了。”随后便是三五句劝解的话,瓮声瓮气的听不清,很快院中人都听到男人夹杂着说话的呜呜声。
春生舔舔干涸的嘴唇:“我也想出城,我娘快不行了。”
狗蛋抿抿唇,看着屋门:“我想喝粥。”随春生一起来的一旁的黑衣小孩也附和似的点点头。
大人一轮又一轮的商议,春生隐隐有些明白,可又听不大懂,他又饿又困,迷迷糊糊的半睡着听大人谈论争吵。夜已深,春生感觉自己快冻死了,可周围蹲着的人却没有起身的,就是狗蛋也强睁着两只眼看向说话的人。
此夜南城无眠,不仅丰安巷,大半个南城的巷子人心浮动,人都快死了再也顾不得其他。
春寒料峭,冷风无情的吹着,春生头一磕,猛地一哆嗦人突然醒来,院子里的人群已经散去,他抄着手夹着肩膀摸黑回家。家里仅仅余有半个屋顶遮风,他紧挨着病倒的妇人,娘俩就这样凑合着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春生能听到他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个不停,他咂吧着嘴从梦中醒来。他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和娘,姐姐大碗大碗的喝着浓浓的白粥,莹白的大米粥,真香啊。
他醒来就摸了一把妇人的胳膊,感受到了温度,轻舒了一口气,她娘又熬过一夜。春生动了动鼻翼,梦里的白粥味还萦绕不散,他馋的嘴巴里都泛出了口水。
“咕咚。”春生咽了一口唾沫。起身往水缸看去,一夜过去,里面的仅剩的一层泥水已经干了,他不信的弯身探进去,伸手蹭了一手泥巴。捻捻手上的泥,他扭头看向角落蜷着的妇人,妇人如同死人一样毫无动静的窝在那儿,可春生知道,人还活着。
左右看了一圈,实在没有能换的的了,那只铁锅烂了一个眼大的窟窿,没人肯用吃的换。把自己卖了,家家缺少粮食,隔壁巷子的员外都往外撵随从,他又能卖身给哪户。
春生夹着肩膀又出了门,实在不行他一家一家的磕头,巷子里的街坊总不能见死不救,多少能给一口也成。
“生哥,今天你去吗?”刚出门就看到黑色棉衣的小孩。
“去哪?”
小孩左右看看,离近了道:“昨天晚上说的呀,一会我们去闯城门。”小孩让春生看看自己裤头里面藏着的烧火棍,那是一截铁,一头磨的亮亮的。
小孩一笑,露出满嘴牙:“我爹说了,让我和他一起去。若真能闯出城,就不用饿肚子,也不用吃人肉了。”
小孩又放低了声音,闷闷道:“我若是死了,屁股上的肉给你,我全身上下也就屁股上的肉多点。”
春生恍然明白了,大声道:“我也去。”
小孩上下看看他:“马上就出发了,你什么都没拿,怎么和当兵的打。”
“等等我。”春生喊了一声,转身回院子。他上下打量一下,家里什么都没有,随手把地上缺了一块的锅拎起来,和小伙伴一起往南城门走去。
出了巷子米香味更浓,他动动鼻子,干巴巴的咽了一口唾沫。黑衣小孩也猛吸了两口空气,咂咂嘴:“真香啊,这是米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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