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没有到车站去接,他是怕会有人让他再也看不到,怕看不到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而站在这里,他觉得黄大刚和肖南也和他站在一起,看着战友们载誉归来。
“刘东,你个瓜娃子硬是活过来了”二铁子下了车飞奔而来,刘东转过身来,耳畔的军礼竟丝毫没有抖动,二铁子站定,回了个军礼后,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一起,激动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东娃子,你可要感谢你铁班长啊,那可是像旋风似的把你从阵地上抬回来,愣是把后面的战士累吐血了,我们空手都没撵上啊,这要是再晚一点点,你可就真的成仙了”。长毛李林不管什么时候嘴里都要叼个东西,在滇南的时候,草木多,他嘴里常见的就是草棍,而现在又变成了火柴棍。
“呵、呵”二铁子憨憨的笑着。
刘东看着面前熟悉的人:二铁子、长毛、黑子、赵长胜、张光明……,大家和他一一拥抱着,不一会胸前的衣襟都已经快湿透了。
终于刘东不想看到的结果出现了,他在人群里没有看到何军,他们的班长,那个已经超期服役三年的老兵,他看看张光明,微微张了张嘴,想要开口问问,可终究是没有鼓起那份勇气,而张光明似乎也读懂了他眼神里的疑惑,拍了拍他的肩膀掩面而去。
唯一让刘东感到欣慰的是,和别的连队相比,负伤的战士很多,但侦察连的战士们截胳膊腿的还真不多,只有一个腿部截肢的,而和他在同一个侦察小队的人几乎都是全须全尾的,身上的伤也都好了各七七八八。
东营房的大操场上,战旗猎猎,呼呼的风声也掩饰不住战士们激昂的心情。
马云飞笔直的站在整个队伍的前列,望着眼前这一群硝烟洗礼过的虎狼之师,心里升起一股由衷的豪迈感。
“同志们,今天是我们轮战结束回归部队的第一天,一年前,我们为了扞卫国家的主权,就是从这里出征,而今我们又胜利的回到了这个地方。出征时,我们全团出战1500人,而近归建1232人,除两名同志因故不能返回,剩下的266人壮烈牺牲,永远的留在了南疆的土地,下面,为牺牲的战友默哀”。
“脱帽”
寂静的大操场除了风声竟没有一丝动静。
“默哀结束”马云飞把位置让给了一旁的政委刘俊刚。
刘俊刚敬了个军礼站到前面说道“今天我和团长话不多说,我就宣布一条命令和一条纪律。命令是全团放假三天,酒可以随便喝,街可以随便逛、扑克可以随便打。一条纪律是严禁扰民,严禁赌博,纠察队必须严阵以待,发现有违反纪律者从重处理。下面解散,各连带回。”
“噢、噢放假了”操场上满是战士们欢腾的笑语声,紧绷了一年的神经终于得到释放了。
放假三天也是团里请示上级后批准的,这批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战士神经都是整整绷着有一年了,必须给他们一个宣泄口,让他们把内心的那种压抑和紧张焦虑释放出去,要不然就会造成心里的疾病。
这三天,霍县以及天南的大街小巷上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小混混竟好像开会了一般,竟集体失踪了。往日里三三两两的在街上横眉立目、吹胡子瞪眼的各路好汉也龟缩在家不敢外出。他们都得到了消息,这伙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杀神们放假三天。
这三天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惹到了这帮大爷,那可真是祖坟没埋对地方,这可是一伙双手沾满鲜血的煞星啊,可是真敢杀人的啊,所以,惹不起我还躲得起,这才造成了整个天南地区治安情况最好的时候。
不过还是有不信邪的,有四五个小流氓不知道消息,刚刚从外地帮人平事回来,喝醉了酒正好遇到出来逛街的团卫生院的马文佳和张胜男,看到两个飒爽的女兵,几个流氓眼睛都直了,正好还喝多了,酒壮英雄胆,上来就开撩。
“小妹妹,逛街啊”为首的大哥色迷迷的喊道。
两个人理都没理他转身绕道一边走去。
“哟,还挺能装紧啊,让哥哥看看”说着又拦了过来。
别看马文佳和张胜男是女兵,但那也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真正的和死神打过交道的女兵,根本就不惯着他们,尤其是火爆脾气的张胜男,上去就给为首的流氓“啪、啪”两个大嘴巴子。
“哎呀我的妈呀,小娘们真他妈打啊”大哥“噗”的吐出一颗牙,顿时恼羞成怒,脸色一变,挥舞着双拳就奔着两个女兵扑了上来。
还没等他扑到两个女兵身边,旁边一只大脚踹过来,一脚把他踹趴在地。
只见几个当兵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过来,一顿拳打脚踢打的几个流氓鬼哭狼嚎的,而远处还有逛街的当兵的,看到有自己人和地方的开战,那简直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嗷嗷的冲了过来,吓得几个流氓哭爹喊娘的仗着地形熟,跑了几条街才甩掉追兵。而当地的公安见到是本地的流氓被部队上的人追,根本就是把身子转了过去,装做没看见。
刘东在前线的时候就知道许萌被借调到了军里,而这次所有的人都回来了,她依然还在军里没有回来,据说关系都已经调走了,刘东也不知道真假,也只能是暗自唏嘘,徒留思念。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战士们心中的那股戾气在歌舞升平中也消散得差不多了,而部队也终于重新走上了正规,开始了和往日一样的训练。
侦察连也一样,连长向阳有点上火。因为还有五六个月的时间又要到了老兵复员的时候,去年冬天那批本该复员的老兵因为战事没有复员,而今年又要新复员一批,侦察连又经验、战斗力强悍的老兵一下子去掉了一半,补充上来的新兵质量怎么样还不知道,这可把向阳愁坏了。
刘东置身于一场噩梦中,一片荒芜的战场,天空中乌云密布,阴风阵阵。四周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令人窒息。他手持冲锋枪打开枪刺,与一名神秘的黑衣人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决斗。黑衣人眼中闪烁着凶光,一把大刀招法狠辣,招招直取要害。刘东奋力抵挡,但仍被对方的刀气所伤,鲜血染红了军装。决斗愈发激烈,他们身影交错,刀锋撞击,火花四溅。忽然刘东感到一股莫名的压抑感袭来,手中的枪刺也沉重的有些举不起来,终于他被对方一刀砍掉了头颅,而飞起的头颅在空中犹自看到黑衣人面上那股狞笑,而自己的尸体竟然屹立不倒。
“啊”一声惨叫,刘东抱着自己的脑袋在铺上来回翻滚,一种尖锐好像扎入脑仁里的疼痛感袭来,并竭嘶里底的喊叫着,一双血红的双眼布满了血腥杀气,浑身戾气弥漫。
“刘东,怎么了?”张光明已经成为了新一任班长。
“怕是又受到什么刺激了吧?”长毛的铺位紧挨着刘东,一把按住了刘东滚动的身子,没想到抱着脑袋翻滚中的刘东力气竟然大得出奇,一下子就被挣开了。
“再来人”长毛吼道。
干瘦的赵长胜和土豆子也一下子扑了过来,紧紧的按住了刘东的四肢,而新分下来的几个新兵吓得战战兢兢的躲到角落里,完全指派不上用场。
挣扎了一阵,完全没有了力气的刘东渐渐的平息了下来,双眼中那股血红的腥色也渐渐褪去,浑身都被汗水打湿了,只是抱着脑袋犹自喘息。
第二天上午,重新恢复了活力的刘东被连长向阳和指导员张玉民叫到了连部。
“身体怎么样?我们的大英雄”向阳笑呵呵的问道。
“连长,还行,就是偶尔的会头疼,一疼起来好像要有爆炸的感觉,只觉得有一根针在不停得往我脑子里钻,那种感觉说不上来”。
“那可得注意休息,最近训练的强度要降低,保证良好的心态,可别把我们的大英雄累犯病了啊”。
“连长,你可别打趣我了,咱们部队上哪个不是英雄,哪个在战场上不是浴血杀敌,我这可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刘东连忙说道。
“确实,我们部队的同志个顶个都是好样的,都是真正的军人,是真正的英雄,不过,你的事迹尤为突出,因为你的英雄事迹为你上报的荣誉称号已经获得批准,现在你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了”。张玉民正色的说道。
“啊……”刘东瞬间石化了,他没想到自己仅仅是滚了几颗地雷竟然获得这么大的荣誉,一时间竟惊得无法接受。
“连长、指导员,这个称号我受之有愧,那么多牺牲的战友,哪个人的事迹不是响当当的,可歌可泣,他们死的那么悲壮,那么壮烈,我,我真的赶不上他们的付出,一想到他们血淋淋的倒在我的面前,我就深深的感觉到和他们比我做的真的是微不足道的,所以我请求把这个称号让给牺牲的战友。”
向阳和张玉民看着眼前激动的刘东毫不居功,眼中露出了赞赏的目光。
“刘东,在战场上牺牲那是不可避免的事实,我们当兵的人时刻都在准备着为国捐躯,穿上这身军装,就意味着忠诚和责任!世界上有不怕死的人吗?答案是没有!只要是人,都会怕死,因为这是人性的弱点。你看我们身上穿的,晚上睡的东西哪一个不是为了牺牲而准备的。白床单,活着时我们躺在上面,牺牲时我们躺在下面;军帽,活着时我们戴在头上,牺牲时盖在脸上;背包绳,活着时捆绑被子,牺牲时用来裹住我们的尸体,这也是对军人战死沙场的最高礼遇,也是我们军人的最后归宿。”向阳侃侃而谈,而刘东沉默无语。
“好了刘东,不要有精神包袱,我们面对的还有很多,战争还没有结束,我们也有可能随时会返回战场,所以我们军人就是要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为国捐躯那是死得其所,我们活下来得人更要珍惜死去得人为我们征得的幸福生活”张玉民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指导员,我会牢记你和连长的话”。刘东挺直了身子说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要通知你,你要有所准备”张玉民凝视着刘东说。
“我随时准备着,连长指导员放心,请下达任务”。
“呵、呵,不要紧张,这是好事情,军 委准备在八一建军节的时候在京都组织一场表彰大会,参加表彰大会的都是各部队特别突出的代表人物,我们团十名参加表彰大会的有你一个,你要做好准备”。
“啊,要做什么准备啊?”刘东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情,茫然的问道。
“写报告材料,这对于你一个高中生来说应该不是一件难事”张玉民用手指轻轻的叩击着一旁的桌子,给足了刘东思考的时间。
“这个我还真的没有写过,指导员,给个方向和思路”刘东还是懵逼的状态。
还没等张玉民说话,一旁的向阳忍不住了“就写你战斗的过程,实事求是的,想到哪就写到哪”
“对,连长说的对,就写客观事实,不要加修饰的语句,要真诚,朴实无华,能打动人民群众内心的,给你五天的时间好好写一写,写完以后交上来团里还要审核”
“是,保证完成任务”刘东坚定的说道。
离八一节还有十天的时间,三团的十名参加英模会的同志在团长马云飞和政委刘俊刚的带领下登上了进京的列车。
看到其他的英模刘东心里很不是滋味,七连的一名战士双腿截肢,坐在轮椅上,还有二连的一名班长双目失明等等,都是特别出色的战斗英雄,而只有自己是完整的人,虽然自己的伤在脑子,身上也取出了好几十块弹片,但心里伤总是觉得无法跟他们相提并论。
这是一趟直达京城的列车,为了方便有残疾的战士,全部定的软卧车厢,相比乱糟糟的普通车厢安静了很多。
“呜”的汽笛声,列车慢慢的开动,向着北方驶去。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运行,列车缓缓的停在了金陵站。
呆着也是无聊,刘东望着车下面熙熙攘攘上下的旅客出神,眼光掠过对面站台,一个正要上车的熟悉的身影一下闯入他的眼睛。
“刘北”刘东瞬间呆住了。
眼看着刘东就要登上对面的列车,刘东慌乱的打开车窗急忙喊道“刘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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