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商。
这个头衔让李寄秋的大脑一时没转过弯来。不就是卖盐的吗？不过在古代，这类人还有另一种称呼。
私盐贩子。
在历朝历代的王朝末期，总会出现各路豪强共襄盛举的场景，而在这其中，私盐贩子的身影总是屡见不鲜。他们通过贩卖私盐攫取了巨额利润，并且为了与官府抗衡，往往还组建了自己的武装力量，从而成为造反起义的主力军。
而韩江雷这个人，看上去还真颇有几分行走江湖的豪侠风范。
“你们猜的没错，就是古时候所说的私盐贩子。”韩江雷坦然地主动说道，“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如今，政府与社会秩序已近乎不存在，可大伙儿总得吃盐吧？有需求，自然就会有供给。”
尽管韩江雷给出的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但曾经长时间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两人却是深知其中内情的。
即便过了八千万年，盐业依然是由国家专营的，而非完全交由私营。雾灾发生后，各地的政府军队迅速占据了盐矿和海盐场，使得任何私人势力都无法涉足其中。
这样做的目的十分明确：灰雾所引发的社会秩序崩溃已不可避免，但通过掌控人类不可或缺的食盐供应，官方便能对各个聚居地施加最基本的影响力。
因此，在这个末日时代贩卖私盐，无疑是在挖政府的墙角，与古代的私盐贩子没有任何区别。
李寄秋与玲云筱交换了一下眼神，心中达成了共识：最好还是避免与这种人有过深的交往。
“兄弟，你俩救了我们一命，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韩江雷略带歉意地说道，“等车队过来后，我给你们匀三十升汽油。抱歉啊，车队储油也不宽裕，我只能给这么多了。”
“没关系，三十升汽油足够了。”李寄秋本就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回报，所以这三十升汽油对他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谢谢你的理解。”韩江雷笑着点了点头，接着提出了一个建议，“如果你们愿意跟我回利州市附近的基地，我可以送你们更多的汽油，如何？”
李寄秋连忙婉拒道，“不必了，我们走的方向不同。”
“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没关系。”韩江雷并未强求，拿出了对讲机，“二位请稍等片刻，我这就把车队叫过来。”
“小旭，康尔马市已经完了，不能再走主路，让车队来我这边的小路。”
“收到。”
下达完命令后，韩江雷向前走了几步，双手背在身后，宛如一位老干部般远远地眺望着正在调转方向的车队。
趁此机会，玲云筱拍了拍驾驶座椅，将头凑过来附耳说道，“我刚才看见了，他们至少有四把自动步枪。”
“有就对了，私盐贩子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武装？”李寄秋低声回应道，“等会儿车队过来了，我去跟他们交涉。你坐主驾驶，万一情况不妙直接开车逃走。”
“......嗯。”
打定主意后，两人下车并调换了座位。李寄秋没有坐到后座，而是径直走到韩江雷身边开口问道，“韩大哥，我想打听一下，益州那边是不是有一支做善事的队伍，几乎什么人都收？”
“是有这么一拨人。你也知道啊？没想到他们还挺出名的。”韩江雷起初是有些意外，但很快便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也是，这年头还有单纯做好事的队伍，肯定会出名。”
“我还和他们做过生意呢，主要是卖给他们盐，还有一些路上搜集来的杂物。”韩江雷颇为感慨地继续说道，“那些人真的是好人，只要你身体健康、头脑清醒，都可以加入。”
但李寄秋还是对一件事感到不解，“那他们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总得有个目的吧？更何况，要养活那么多人，他们的收入来源又是什么？”
韩江雷沉吟片刻，语气中带着些许不确定，“图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这个世界上有盗匪那样纯粹的恶人，有纯粹的善人也不奇怪吧？据说，他们队伍里有不少农业方面的专家，种地放牧的收成远比其他聚落要高得多，足够让大家吃饱饭。就连我的人一天也只吃两顿，而他们却能吃上三顿！！”
“另外还有一点，那支队伍背后肯定有军方的支持，我甚至怀疑他们就是军方的……某种合作伙伴。”韩江雷一脸八卦，神秘兮兮地说道，“虽然他们都穿着便装，但我能看得出来，其中有不少人的体格和姿态明显就是军人。守卫拿枪时也有意装出一副随性的样子，但有些太过于刻意，反而更加显眼了。”
李寄秋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之处，“很正常吧，不少部队在被打散或者失联后，那些士兵肯定会加入附近的社区，或者干脆自己成立一个聚落以求生存。”
“你说的情况我见多了，但跟那支队伍还是不一样的。”韩江雷摇了摇头，“那帮人明显更有纪律性，和雾灾前的军队也差不多。甚至可以说，他们比灾前的很多部队看起来都更有组织性。”
“那些人还会免费帮助周围的村子训练村民，让普通的百姓在面对盗匪时有反抗能力。如果有成规模的匪徒流窜到当地，还会亲自出马进行剿灭或者驱逐。多亏了他们，益州附近一直相对平稳。”
韩江雷滔滔不绝地介绍了一番后，这才反应过来问道，“兄弟，你俩是不是想去投靠他们？那边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他们几乎什么人都接纳，但年轻人肯定是更受欢迎的，更何况你们还有车。”
“没想好呢，还在考虑。”
在两人闲谈之时，车队已经赶了过来。
韩江雷扯着大嗓门走上前去，吆喝着让手下的人匀出三十升汽油来。而从车上下来的几个人也毫不避讳地背着自动步枪，忙前忙后地开始找汽油。
没过多久，便有两个人提着一只汽油桶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对李寄秋说道，“兄弟，有油桶吗？拿过来，我给你们......”
“等一下！”韩江雷打断了手下的话，走过去用力踢了踢油桶，思考了片刻后说道，“这里面有多少油？四十升吗？”
“没错，大概四十升上下吧。”
韩江雷转过身，对李寄秋说道，“兄弟，这桶油你直接拿走吧！”
“别，说好了三十升就三十升。”李寄秋连忙谢绝道，“您也说了，这年头汽油不好弄，我不能白占便宜。”
韩江雷被这番话逗乐了，“你可是救了我们的命，我一个人的命都不止四十升汽油。快拿去吧，你要是不拿，我可就让人直接给你塞进车里了。”
李寄秋有些为难，能多得到十升油自然是好事，但自己的多疑又让他担心对方会不会提出什么附加条件。
“你放心，这四十升汽油纯粹就是一份谢礼，没有其他任何意思。”韩江雷边说边挽起袖子，不容分说地独自搬起了油桶。
李寄秋连忙上前搭把手，“我来我来……咱俩一起搬。”
两人合力将油桶搬到了越野车的后部，韩江雷起身直了直腰说道，“顺着这条路再走五十公里有个岔路，我们要北上去利州，你们是南下去益州。在分开之前，咱们不妨一起走，毕竟旁边就是灰雾，互相也能有个照应。”
“我的车队走在前面，你们跟在后面。”不等李寄秋回应，韩江雷又补充道，“我的人有长枪，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也能保护你俩的安全。”
既然对方如此周到地安排妥当，李寄秋也不好再推辞，“……那就麻烦您了。”
。。。。。。
待韩江雷的车队启程，两人合力将汽油桶搬上了车，随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紧随其后。
“真是个热情的人。”玲云筱扒在座椅上，笑嘻嘻地说道，“我看你根本招架不住他嘛。”
“确实，我现在才反应过来，跟他说话时我好像一直有点被动。”李寄秋无奈地笑了笑，“对于这种自说自话又过分热情的人，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玲云筱半带嘲讽地开起了玩笑，“幸好他还算是个好人。如果他是个坏人，说不定你已经被他拐跑了，自己都还不知道呢。”
李寄秋坦然承认道，“这话确实不假。对了，我们之前的对话你也都听到了吧？关于益州市的那支队伍，你有什么看法？要不要去投靠他们？”
“韩江雷不是说那帮人可能与军方有关联吗？你还敢主动送上门去？”玲云筱沉思了片刻后说道，“这样吧，到时候我出面去和他们接触一下，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吱————”
话还没说完，越野车突然一个急刹车，让扒在驾驶座椅上的玲云筱措手不及，上半身猛地被惯性带进了驾驶室。
“干嘛突然刹车？吓我一跳！！”玲云筱连忙缩回后座，有些埋怨地踢了踢座椅靠背。然而，坐在主驾驶上的李寄秋却没有回应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玲云筱很快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再次探出身子查看对方的情况。
只见李寄秋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一滴滴冷汗，双眼紧盯着前方一眨不眨。
玲云筱伸手替对方拭去快要流进眼睛里的汗珠，轻轻地晃了晃他的肩膀，“还好吗？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李寄秋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整个人猛地一颤，差点从座椅上跳起来。如果不是系着安全带，他的头恐怕已经狠狠地撞到车顶了。
“前面有危险！具体是什么我不好说……得赶紧让他们停下来！！”说着，李寄秋便急促地按起了车喇叭，希望能引起前方车队的注意。
在他们急刹车的时候，前方的车队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速度已然有所放缓。遗憾的是，这个警告还是来得稍晚了一些。
走在最前方的吉普车车身突然一歪，随后失控地一头撞上了横亘在路边的废弃大巴车，将原本就不宽敞的道路彻底堵塞。
紧跟在后面的车辆也纷纷急刹车，但还是在惯性的作用下发生了追尾事故。
紧接着，从公路两侧枯黄的灌木丛中窜出了几十个人，直冲向落入陷阱的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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