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年知道,这是他和许大麻子的最后较量,两强相遇勇者胜,他无所畏惧义正辞严地说:“谁栽树谁乘凉,谁辛苦谁收果子,天经地义,没栽树,想摘果子是妄想。新四军也给我命令了,要收编保安队和剿匪大队,大家擦亮眼睛,想想清楚,到底要走哪条路,别再看错,别再走错!”
许大麻子的麻脸一下子变得铁青,他晃晃手中的短枪,气急败坏地咆哮:“草他妈!住嘴!不许蛊惑宣传!”不知是故意还是因为紧张,许大麻子的手指扣动了扳机,啪的一颗子弹飞出,擦过杏年的耳朵,打在身后的墙上,击破的石灰砖屑掉落地上。
小许反应快,许大麻子枪响的同时,他也扣动了扳机,子弹洞穿了许大麻子的脑袋,他重重的倒在椅子上,血和脑浆流了出来。现场顿时大乱,人们都站了起来,带枪的都拔出了枪,指着对方的脑袋身体,二十几个剿匪大队士兵从前后门涌进会议室,端枪对着杏年和保安队的六个小队长,枪战一触即发,空气紧张到了极点,有些人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抖。
杏年把枪往桌上一放,微笑着扫视大家一眼,轻松淡定地说:“刚才大家都看到了,是许大队长先开枪,不然,许小队长也不会开枪,一笔写不出两个许字么,老许太沉不住气了,小许也沉不出气,没想到老许不是真要我的命,不然,子弹不会从我耳边过去。火副大队长说得对,我们都是中国人,都是兄弟,不要煮豆燃萁,让日本人坐山观虎斗看我们的笑话。许大队长的死我很难过,我不希望有人再步后尘。火大队长,我们都把枪收起来,让与开会无关的人出去,我们继续开会,如何?”/apk/ /
火青的黄脸一阵红一阵白,脑门上冒出了一层小汗珠,两腿发抖,嘴唇也有点颤抖。他知道若双方动枪,剿匪大队虽能取胜,但自己必死无疑,他顺水推舟,用为自己壮胆的声调说:“蒋队长说得对,兄弟们都把枪收起来,不开会的都出去。”
杏年接着说:“保安队的兄弟都坐下,把枪收起来。”
杏年看到士兵们都退出门外,端着枪从窗户往里看着,会场上的人都收起枪坐回原位,他继续说:“大家现在都知道了,我是从新四军过来的,新四军给我下令,代表他们接受日军投降,我不敢违抗命令,这事也请剿匪大队的兄弟们给我个面子,至于接受谁的收编,跟谁走,那是下一步的事,以后再说。”
杏年的态度不容置疑,他说完,起身离开,保安队的几个小队长在他身后用枪指着屋里的人,倒退着出了屋门,惴惴不安的火青和几个中队长面面相觑,谁都怕死,谁都不敢开枪。
杏年边走边想:事不宜迟,夜长梦多,在丹阳城里,保安队人少枪少,处于弱势;若剿匪大队此时与日军勾结起来,致保安队于死地,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必须趁热打铁,把受降的任务完成,带上缴获的军火物资,尽快离开丹阳,前往茅山根据地。
伊藤无事,一个人下起了围棋。“嘭!”的一下,门被撞开,杏年带人持枪闯进办公室。伊藤神色有点惊慌,好像猪见了屠夫,又像笼中困兽出了笼门,不知是要被杀还是被宰,心头一阵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站起身问:“杏年君,有什么事?”
“我代表新四军接受你军投降。”
“你真是新四军?曲县长说得没错?”伊藤感到惊讶和沮丧。
“不错!请你下令,把部队所有枪支弹药交出来,集中到院子中间。”
“我接到的命令是向贵国国民党军队缴械投降。”
“新四军也是国军番号,也是国民党军队,有权受降。”
“我要请示上级。”伊藤伸手去抓电话,小许左手按住听筒,右手用手枪顶住了伊藤的太阳穴,命令他:“下令!要不打死你!”
伊藤的卫兵端起枪,枪口对着小许,杏年说:“你们的天皇都下诏书了,你们现在的任务是平安回国和家人团聚。在这时出意外,太没有意义了,牛都下河了,还拉住尾巴干什么呢?”
伊藤看着杏年虽平和却威严的目光,有点犹豫,这时敏子进来了,她穿着日本和服,脚下踩一双木屐,脸色发黄,情绪低落。她看见一身戎装的杏年,对他鞠了一躬,然后像陌生人一样转过脸去,对伊藤说:“哥哥,既然杏年君也是国民党军队,就不要坚持了,下命令吧。”
伊藤知道大势已去,无力回天,无奈地说:“好吧,传达我的命令,所有士兵放弃抵抗,缴械投降,把武器集中到院子中间。”
杏年让小许带着十几个保安队员负责受降,清点武器数量,找车装运物资。自己回到保安队,召集大家开会说:“这些年,我们一直给日本人干事,新四军度量大不计前嫌,欢迎大家选择光明参加新四军!愿意参加新四军的跟我走;想老婆孩子,想回家种地打鱼,也没什么不好,每人发三块大洋做路费。”
人们先是沉默,接着开始议论,有一个保安队小队长问:“打败了日本了,不打仗了,我们还参加新四军干什么呢?”
杏年潄了潄嗓子说:“参加新四军干什么?这是个大问题,三言两语说不清,我只能说,新四军是穷人的队伍,是为穷人谋利益的,有一个顺口溜,大家可能听说过:做衣裳要用针,走夜路要用灯,老百姓要活命,全靠新四军。在新四军掌管的地方,穷人能少交捐税,能分到田地,能过好日子。大家好好想一想,想不想过好日子?”
“想!”有几个人大声回答。
三百人中有二百二十人愿意参加新四军,杏年让大家立刻收拾行装动身。
太阳西斜时,这支长长的队伍带着五辆马车的军火物资出了丹阳西门,直向茅山进发。风吹道旁杨树,发出流水般哗啦啦的声响,好像是部队凯旋归来的号角。日落西山时,队伍到了延陵,李队长带人前来迎接,他紧握着杏年的手,高兴地说:“欢迎你们胜利归来,见到你真高兴!”
“我也很高兴,这身狗皮终于可以脱掉了,可以大声说心里话了,可以光明正大干工作了。”杏年拍拍身上的保安队军服说。
“你们二十个人去丹阳,带回这么多人,这么多武器,这笔生意赚大了,该给你记一大功!”
李队长说完,豪爽地哈哈大笑起来。
杏年也笑着说:“家里栽的树结的果,能摘的当然要摘回来,一点也不能剩下!”
9月18日,借部队休整的间隙,杏年陪燕玉芝回了老家。她的父母和妹妹几天前也逃难回来了,劫后余生的一家人相见,分外高兴和亲热。经历战火的家很是凋零凄惨,五亩平田五亩山地,久未耕耘都荒芜了,地里长满了杂草。一个大院子破破烂烂,院中杨树长高了许多,落叶掉落,地上房上厚厚一层,三间瓦房屋顶的草长得老高,瓦被炮火震落了不少。屋里到处挂满蛛丝网,屋里很潮,地上还有多个小水坑,一下雨到处漏水,接水的盆盆罐罐都不够。
杏年看看房顶说:“屋顶长了草,落了树叶,挡住了下水道,屋子就会漏雨,清理干净就好了。”
杏年搬来一架长梯搭在前墙上,一手拿小笤帚,一手搭住梯子的横木往上爬;燕玉芝扶着长梯担心地说:“你重一百七八十斤,别压碎了瓦。”
杏年回过头坏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的重量的,我告诉过你吗?”
燕玉芝脸红了,拍一下他的屁股,低声说:“都结婚了,能不知道,快上去干活。”
燕玉芝看着杏年爬上屋顶,两手两脚撑在瓦上,他的头上是一望无际的天空,一望无际的蔚蓝,只有一块像婚纱一样的白云缓缓飘着,一种欢欣喜悦的心情突然涌上她心头。对于生命力旺盛且有梦想的年轻女人来说,未来的生活是多么的甜蜜和充满希望,未来的幸福是多么充裕和宽广,就像辽阔无垠的蓝天一样。
她幸福地看着杏年,他正用小笤帚从上往下扫瓦沟间的落叶,顺便拔掉瓦缝中的小草,又把缺失的瓦补齐,忙了一个时辰,屋顶才清理干净,他把梯子搬回原处,拍拍手上身上的土说:“这下应该不漏雨了。”
午饭后,杏年扛着两把钉耙,燕玉芝拿着两把镰刀,穿过烧掉的篱笆墙,到自家杂草丛生的田里干活。他们先割草后翻地,干了一个时辰后,两人累了,并肩坐在田埂上休息。
燕玉芝看见杏年满脸的汗水,拿了毛巾给他擦汗,又从带来的瓦罐里倒了一碗水让杏年喝水,她擦着流到自己脖子上的汗水,问在喝水的杏年:“现在国共谈判,如果谈成了,不打仗了,你以后想干什么?”
“把大刀铸成锄头,来你家当长工。”
燕玉芝把头凑近杏年的耳朵悄悄说,“告诉你一件事,这个月,我月事没来,可能怀上了。”
“真的?种上了?你这块地真不错,没浪费我的种子。”杏年高兴地丢下手里的水碗,来摸燕玉芝的肚皮。
燕玉芝挡住杏年的手,满脸绯红地说,“早着呢,现在哪能摸到。”
杏年哈哈大笑,快乐地说:“谢谢老天爷,如今我蒋杏年也有后了,要生个儿子,就叫田海。”
“为什么?”
“我侄子辈都是海字排名,怀孕这个好消息,你是在田里告诉我的,所以叫田海。”
“要是生个女儿呢?”
“生个女儿,就叫田螺。”
“去你的,一个姑娘叫田螺多难听啊,长大了被人爆炒吃了。”燕玉芝轻轻捶了杏年一下,杏年哈哈大笑,燕玉芝也笑了起来,笑声惊飞了几只在附近觅食的麻雀。
杏年说:“我改主意了,孩子的名字不叫田海与田螺。”
“变得真快,一会儿就改主意了?”
“刚才是开玩笑,孩子名字叫天士如何?”
“为什么叫天士?”燕玉芝问。
“你是从医的,清代医神叶天士你知道吧?”
“知道,他是苏州人,写有医书《温热论》,他医术高明,什么病都能治。”
杏年略有所思地说:“我是崇拜他能治穷病,治穷病的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你讲给我听听?”
“有个穷人问叶天士,我无内病也无外伤,只是太穷,先生能否治穷?叶天士沉吟片刻说:贫穷也算是一种病,既没有美味佳肴滋补,又有忧愁伤身,有损元气。说完,叶天士给那人一枚橄榄,叫他回家吃了把果核种下。
过了一年,就在穷人家橄榄树要结果时,瘟疫爆发,叶天士家门前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叶天士开的药方中的药引是橄榄树叶,人们都去那穷人家买橄榄树叶,虽然价钱不高,但积少成多,让那人发了一笔小财,那人用这笔钱做起了小买卖,终于摆脱了贫穷。”
燕玉芝说:“叶天士用橄榄治穷病,就是一个趣谈,你崇拜什么?”
杏年说:“我们共产党闹革命,就是为天下穷人治穷病。“
“怎么治呀?”
“共产党在革命胜利以后,要分给穷人土地,穷人有了土地,生活就富了,穷病就没了,穷人就从社会底层升到上面来了。”
“分了土地,就没有地主了,也就没有长工了,你到我家干什么呢?”
“我就来你家田地当守卫,拿着竹竿赶麻雀。”
“你成稻草人啦。”燕玉芝微笑着说,她把头靠在杏年肩膀上,杏年身体往后一仰,燕玉芝身体下落,脸朝上躺在杏年大腿上。杏年低下头来吻她,她微笑着张开嘴迎接,不觉得羞涩,只觉得甜蜜和幸福。她觉得蓝天下飞翔的小鸟,路边青翠的小草,漫山遍野的鲜花,都没有她幸福。她爱上的人,有为天下的鸿鹄之志,有务实的作风,有奋斗的精神,和这样超凡脱俗的人在一起,一生一世都将无比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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