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第一次，高宇恭发现的嗓音是如此的干涩，可对方却无半点回应。

他深吸一口气，仰望着眼前这尊巨人，心底一片冰凉，对自己如此冒失地闯入后悔万分，更对下令的任副将痛恨不已。

“任老贼一定是知道什么，才让我领头前来…他是想借机除掉我！”

“此番事了，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此人莫非就是要拿下的张魁？可是…”

高宇恭心头转过数念，脚下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去。

只是刚退了两步，他整个人就僵住，双眼中倒映出一双俯视下来的漆黑眼瞳，冰冷淡漠而无情，让他不寒而栗。

“我是谁？你们不是早就已经设计好了，要对付我的吗？”

赵昂轻笑一声，识海中的大日金乌异象昂首长鸣，瞳中刹那间便现出一头振翅欲飞的金乌虚影！

日轮焚妄诀，发动！

高宇恭只觉浑身的血液在刹那间凝固住，脚下更是迟钝到难以挪动，继而整个人打起了摆子，那是一种发自本能的恐惧和挣扎。

就在这时，他耳边响起一身“噗”的轻响，仿似黑夜里点亮了一盏油灯，明晃晃的焰光摇曳生姿，把他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孔，映照得忽明忽暗。

“噗~”

“噗噗噗~”

下一刻，接二连三的轻响次第传来，从小广场往外，一道道火光，伴随着令人作呕的人肉烧糊焦味，静静往外蔓延开去。

远看就像是一头盘踞在玄鹰堂内的火中神禽，在猖狂的宣泄着它的嚣烈和霸道。

九品级的神魂武学，霸道如斯！

这一刻，高宇恭终于体会到了孙彻临死前的绝望——

周围熟悉的手下兄弟，竟然一声不吭的被点燃，没有挣扎，没有嘶吼，没有抵抗，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和顺理成章，就仿佛几十年苦修奋斗的人生目的，就是为了此时此刻被点成火炬一般。

逃！逃出去！

高宇恭咬破舌尖，登时口中充斥着甜腻的铁锈味，他咽了口血沫，利用剧痛强行自僵直状态下挣脱出来，接着毫不犹豫地掉头就跑。

他加入靖妖司近二十年，一路从锐士爬到如今的都统，有望接任副将，斩杀的妖魔神诡不计其数，被誉为江宁靖妖司未来二十年的掌舵人，可面对眼前这尊七丈高的巨人，他却提不起丝毫战意，只求活命。

“火麟卫的高宇恭…”

“似乎，当初的阳山劫案，就是他点名指派给我的？”

赵昂漫不经心地扫视了这批被点成火炬的火麟卫一眼，忽而心头一动，想起了一些旧事，当即踏步上前。

刹那间，玄鹰堂内一阵地动山摇，气流汹汹，炸开空气。

高宇恭刚刚逃出十余丈，眼见就要脱离小广场，忽而脚下踉跄，却是地面陡然荡起一圈波纹，尘泥飞扬间，脑后似有劲风来袭。

紧接着，他的视线就猛地拉抬到了半空，继而一阵强烈的窒息感让他脑袋瞬间空白。

“唔唔唔~”

他挥动手脚，拼命挣扎，体内气血更是彻底爆冲，可捏在脖子上的手掌却像是一道坚不可破的大坝，任由其气血不断冲击，却自巍巍不动，只是指间气流激荡的“咻咻”声，却似要将他的颈脖剃肉削骨，千刀万剐一般。

“我命休耶！”

高宇恭心如死灰，闭目等死，可等了半天，那想象中的剧痛却未传来，反而颈脖一松，整个人重重地摔落在地，七荤八素间，耳边响起一道浑厚铿锵的嗓音——

“说说看，当初为何要把阳山劫案指派给我？”

赵昂低头打量了一眼面色苍白，魂不守舍的高宇恭，摇了摇头，心道一声“不过如此”，比孙彻要强，但也强得有限。/

于他而言，这点差距，近似于无，左右都不过是一拳而已。

“我我…”高宇恭大口喘息着，汗如雨下，只觉自己仿似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他挣扎着起身，摘下身上的量天锏高举过头：“是耒阳侯的四夫人汪晴雪！”

“她托人送了我这口量天锏，让我将你派往阳山府，正好司里有一单案子，于是就指派了…你。”

“耒阳侯的四夫人？”赵昂嘴里低喃一声，双眼眯了起来。

记忆里，无论是自己还是张魁，都似乎没有得罪过那耒阳侯的四夫人，为何她却…

等等，有一件事，当初在玉泉镇打杀的那头砗磲妖，就说她是耒阳侯四夫人的闺蜜？

那砗磲妖的水平一般，却敢躲在玉泉镇收拢香火之力，多年无事，所以那什么四夫人才怀恨在心，欲除我而后快？

赵昂沉默不语，理清了思路之后，却觉得很是荒唐，合着自己秉公执法反倒错了？

荒唐！可笑！

“这耒阳侯的四夫人，看来非是长寿有福之人。”

他幽幽地叹息一声，俯视着神色苍白，无有半点血色的高宇恭，神色漠然：“高都统，我对这个答复，不满意。”

“我我…”高宇恭呼吸一滞，只觉虚空中似有一道无形的死亡阴影笼罩过来，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栗发抖。

他心念疯狂转动，过往观阅过的诸多情报在脑海中飞快掠过，突然福至心灵，连忙低吼道：“长生会！”

“河间府的舒真人是长生会的五大会首之一，百妖盟也是长生会的下属机构，很多情报都指向了这一点…”

赵昂眉头掀了掀，张开的五指又缓缓地合拢，负于身后：“你的意思是，耒阳侯的四夫人和长生会有关系？”

他以张魁的身份加入靖妖司之后，曾调阅过与长生会相关的卷宗，得出一个结论——

那长生会，是一个起于耒阳郡，横跨诸郡，联合各地众多豪强望族，世家郡望，巨贾豪商的庞大组织，生意涉及方方面面，其中尤以人口贩卖最为出名，其内部官商勾结，外与各地大小妖物，野神沆瀣，盘剥残害百姓，却无人可治。

各地官府对此装聋作哑，就连靖妖司相关的卷宗都已堆积如山，却积灰重重，无人过问。

更重要的是，这长生会的会首十分神秘，以靖妖司的能力，也仅仅探查出这长生会有五个会首，但其身份却无人知晓。

如今听高宇恭的言外之意，似乎那耒阳侯的四夫人，是长生会的重要人物？

“不仅有关系，而是大有关系。”

高宇恭微微喘了口气，此时为了活命，也顾不得靖妖司的规矩，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讲了出来：

“我前些年洒出的一个密探潜伏到了长生会高层，他前几天传回来消息说…”

“长生会的五大会首，胡，黄，魏，佘，舒其实都是妖物，而且都是汪晴雪豢养的妖物。”

“它们初始成立长生会，不过是为了打牙祭，闹着玩。后来随着各地豪强大族，巨贾世商的加入，不断壮大，最终就成了如今这般的庞然大物…”

赵昂闻言咂了咂嘴，心头一动：“你的意思是，耒阳侯的四夫人，是长生会的幕后主使？摆在明面上的五个会首，只是她豢养的宠物？河间府的舒真人，是五大会首之一？”

不等高宇恭回答，他轻笑一声，似笑非笑道：“你说，耒阳侯知不知道长生会在外面为非作歹，荼毒百姓的事？若是知道而不制止…又该当何罪？”

“另外，你既然知晓了长生会的真相，可有报上去？”

高宇恭张了张嘴，仰视着眼前的巨人，苦笑着摇头：“仙箴有言，世间无有五百年之王朝…所以，大家都在找出路。”

“是呀，都在给自己找出路，所以那些螟蛉小民死了就死了，就像是田里的庄稼，割了一茬，来年只要施肥浇水，又会长出来。”

“不过，君视民为草芥，民视君为仇寇。贼寇嘛，自然就是要点天灯的咯。”

赵昂轻笑一声，眉心突然一跳，眼瞳中刹那间倒映出大日金乌虚影。

下一刻，高宇恭“嘭”的一声，便被点燃成了火炬，静静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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