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怔怔看向顾乡,在得到他鼓励的眼神后,她低下头,小声呢喃着,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够回到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问我现在的愿望,那么,请让我能够脱离命运的玩弄吧,我真的,真的,好想大哭一场。”
“脱离命运的玩弄吗?我或许可以试一试,既然如此,柳如烟女士,洪氏愿望屋接下你的委托了。”
“啊?”
“当然,既然是委托,就需要你付出酬劳。”
柳如烟轻咬嘴唇,这柔弱而无助的模样让远处偷看她的服务生都难以抑制地失神了,
“如果你能做到,只要我有的,你都可以拿走,但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洪先生你要如何完成我的愿望。”
顾乡温和一笑,淡淡道:“关于酬劳,我会自己去拿的,在此之前,我想和您探讨一个话题,那就是,记忆对于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对我来说,记忆就是痛苦的根源。”
“如果可以像施先生那样遗忘呢?”
“如果可以,我愿意,至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重新开始。”
从刚才开始,顾乡就有意用火机敲击桌面,试图催眠柳如烟,但他惊愕地发现,这个女人的意志力强韧到超出他的想象,最重要的是,她好像把自己的心灵整个封闭起来了,普通手段似乎起不到作用。
用药物辅助当然是可以的,但顾乡并不打算这样做,相比于这种手段,他更想获得柳如烟的主动配合,
“柳女士,可以允许我唱首歌给你听吗?”
柳如烟被顾乡这有些突兀的请求给搞得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
“请您务必放松心神!”
大概是猜到了顾乡接下来要做什么,柳如烟略有些纠结,但最后还是应许了。
……
“忍不住化身一条固执的鱼”
“逆着洋流独自游到底”
……
“年少时候虔诚发过的誓”
……
顾乡居然就在这家位于银昌最繁华、人流最多商场中的咖啡店里,旁若无人地唱起歌来了,然而诡异的是,四周的人群,居然毫无表示,连那几个一直偷偷打量柳如烟的服务生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神态来。
而作为主要听众的柳如烟,则又是另一番模样,她的眼色迷离,脸上一开始浮现出的是痛恨、懊悔、绝望,中间甚至出现了短暂的挣扎,而最后,一切情绪都消散无踪,只剩下平静,一种如静谧湖水般的平静。
当顾乡歌声停止的时候,柳如烟微眯的眼睛也已经打开,她的目光明明定格在顾乡身上,但却好像穿透了时间与空间,在看着另一个人。
而在她的主动配合下,顾乡这次的催眠进入了一个很深的层次,这也是他第一次进行这种程度的催眠,表面上他只是唱了一首歌,但额头渗出的汗珠则表明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他毫不怀疑,自己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无法再随意使用催眠术了。
“你是谁?”
“晚晚。”
“你不是柳如烟吗?”
“妈妈叫我晚晚,离开家里后,我被人叫作如烟、柳如烟。”
顾乡顿了顿,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柳如烟之前已经说出了很多事情,而以顾乡的判断,她并没有撒谎,在思索了片刻后,他终于决定还是确认一下为好,
“你之前告诉我的事情里,有没有撒谎的地方?”
“没有。”
“你知道施光北与惊神会的联系吗?”
“知道,他经常代理惊神会的业务。”
“什么业务?”
“很多,时间跨度也很长,有保释,有意见咨询,更多的是辩护。”
“里面……”
顾乡正准备继续询问,柳如烟却突然又开口了,将他的问题打断,
“但是,在他住院的时候,我去过律所,发现里面有些不对,”
顾乡目光一凝,但是他没有着急发问,而是让柳如烟继续说下去,
“主要是业务量,和我印象里的对不上,我分明记得,他这两年有很多时间是在花在惊神会的业务上,但登记在册的却明显偏少,我询问过陈涛等人,但他们的回答都有些支支吾吾,我当时以为他是因为出轨了,所以找理由不回家,可是……”
说到这里的时候,柳如烟原本平静的俏脸上出现了一丝痛苦,呼吸也变得急促,似乎是出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顾乡大吃一惊,赶紧轻声哼唱起来进行安抚,最后柳如烟的情绪再度恢复平静,可顾乡注意到,她的眼角有泪滴滑落,/
“从一开始,就有两个施光北,他们是孪生兄弟。”
关于这点,顾乡在对方刚才讲述的时候,就已经隐约猜到了,所以并不意外,
“可我,可我杀了他!”
顾乡沉默不语,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桌上那只还没有归还给柳如烟的打火机,然后开口说道:“不,你没有,你杀掉的是那个欺骗你,毁灭了你原本可以拥有的美好爱情,然后欺侮你的施光北,并不是那个与你一起在窗前共读,在月下同行的施光北,难道不是这样吗?”
柳如烟的身体连同声音都在微微颤抖,她痛苦地说道:“不,不是那样的。”
顾乡怔了怔,他询问道:“现在活着的,究竟是哪个施光北?”
“我不知道。”
啥?
顾乡又懵了,按照柳如烟之前的描述,一开始被毒杀的不应该是施光北二号,然后在车里被烧伤的则应该是施光北一号吗?
姐姐,你咋现在又给我来了个不知道?
顾乡举起那只火机,然后侧转到一个角度,指着上面标记,对着柳如烟问道:“这个标记,是你刻上去的吗?”
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标记,如果不细看根本注意不到,而考虑这只火机的表面本身就是水纹装饰,这样一个细微的标记就更难一眼看出来了,
那是一枚柳叶!
之前柳如烟提到过,这是她在刚来银昌后不久的时候送给施光北的礼物,而据顾乡推断,那个时候两人的接触大多发生在律所,需要处理很多专业性业务,只能是正经上过法政学院的施光北一号来处理,
换言之,这只火机在谁的身上,谁就应该是施光北一号,那么活下来的人是谁,也就自不待言了。
哪知道柳如烟却是凄然一笑,
“以他的心思缜密,你真觉得会遗漏这个标记吗?”
顾乡愣住了,她说的没错,以施光北一号的做事风格,怎么可能漏掉这个细节,他大概率会重新准备一只一模一样的,然后找人刻上同样的标记后给自己的弟弟。
等等,还有地方不对!
施光北一号肯定会珍视这只火机,但二号就未必了,说不定早就丢了,于是他赶紧追问道:“施光北在家里,是不是很久没用过这只火机了?”
“是,好像是的。”
“可车祸后,你却从他身上找出了这只火机,很显然,你差点杀死了自己所爱的男人,但幸好,你最后救回了他。”
这话一出口,顾乡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好像遗漏了什么……
啊,对了!
柳如烟之前只说到自己点了火,但却没有说最后为什么会救回施光北!如果她根本不能确定自己救的是哪个,又为什么会出手呢?/apk/
“火起后,你为什么会选择救回他?”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因为当时想起了一件事——先前王双楠帮我处理尸体的时候,是将尸体拖下楼梯的,所以磕破了尸体的头,但那时候火中的他,头上并没有伤,他出现在家里的时候,因为我太惊慌了,所以没注意到,直到火势已经蔓延到他身上,我才想起来,然后才终于想明白,一直以来出现在我面前的施光北,是两个人!”
原来如此!
顾乡心想,这样一来就能讲通了,在发现有两个施光北后,哪怕不能确定谁是谁,她也必须要救人,再联想到硫酸罐里那具尸体,确实头部有明显钝伤,他一开始还以为那是对方的致死伤,哪料却只是尸体搬运过程中搞出来的。
只是没想到命运对她的玩弄并没有到此结束,故意让施光北失忆,却又没有留下足够的痕迹来分辨身份,虽然顾乡刚才用打火机来安慰了柳如烟,可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个证据并没有那么强的证明力。
咦?
虽然都是施光北,但我可以用“大赢家”来分辨啊,这样不就知道活着的究竟是一号还是二号了吗?
顾乡正准备让柳如烟配合自己使用“大赢家”呢,却突然又停下了动作,因为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答案,真的有必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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