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双愿(1 / 1)

春妮带着秋生去找神婆,但在付出了家里一大半的存粮,换来一碗黑乎乎、臭烘烘的药水后,秋生的情况却越来越重。

勇敢的春妮决定去找神婆算账,结果话还没说两句,便被其他村民一齐打了出来,说她不敬神,是要遭报应的,秋生的病就是报应,还让她不要连累别人。

她不服气,于是带上秋生,背负着自己的命运,去更大的地方找办法,先是小城镇,然后是大城镇,就这样终于一路艰难来到了银昌。

可是银昌那些诊所的收费都太高了,高到可以买下春妮与秋生居住的整个村子!

这时候的秋生,每天都只能躺着,偶尔才能冒出两句话,还是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春妮听了好多遍才听清楚他的内容。

一句是“春妮,算了!”

另一句是“回去吧!”

春妮感到绝望,银昌的东西怎么都这么贵!

春妮感到庆幸,幸好这里是银昌,她还能想办法救秋生。

她租了一间屋子,隔出来两间,秋生躺在里面,她住在外面,门口有个小格子,人们可以在小格子里点上一根蜡烛,一根接一根……

“秋生,我对不起你,可你要晓得,我是为了你!”

……

在攒够了钱后,春妮带着秋生去了诊所,他们不敢奢望上城区的诊所,他们去的是中城区,医生在检查了秋生的情况后,告诉春妮——“有救!”

这句话就像是穿透暗夜里厚厚云层的一道光,春妮的希望原本就像是小小一根蜡烛,但这道光却将蜡烛点燃,瞬间爆发出所有光明。

春妮知道,正常燃烧的话,她屋子里面用的那种蜡烛,大概可以撑半个小时左右,如果是屋外那种蜡烛,大概只有七分钟。

她总是觉得半个小时太短,不经用,有时候又觉得七分钟太长,很难熬。

但她不知道的是,如果用大火来催发,那么一根蜡烛是撑不了几秒钟的。

在她满怀希望的告诉医生,自己的积蓄用完了,能不能先赊着的时候,医生却告诉她,秋生的病情恶化了,没救了!

然后将他们赶出了诊所。

此时的春妮,再也顶不住了,万念俱灰之下,有人告诉她,银昌有一家愿望屋,她或许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当那位洪先生将秋生的病情如实相告的时候,春妮表现得很平静,她的内心也很平静,她由衷地感谢那位愿望屋主人,真相,有时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春妮走出了愿望屋,背着秋生四处游荡,她没有回租下来的那间屋子,而是带着秋生往银昌最繁华的地方走。

“秋生,来银昌这么久,你还没好好看过这里呢!我也没有。”

随着夜幕降临,越来越多的街道暗了下来,春妮带着秋生一直走,朝还亮着灯的地方走,黑暗在他们的身后追随,不断蔓延,就像是要将这对可怜人吞噬掉一样。

“秋生,我如果是个男孩子,是不是该叫春生啊,你如果是女娃,那肯定就会叫秋妮了吧,哈哈哈……”

终于,后面的屋子都黑了,面前的店铺和民宅也都黑了。

“秋生,我们看不到春天了,也看不到秋天了。”

春妮背着秋生,茫然四顾,看不清前方的路,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秋生,就这里吧!我累了。”

秋生醒了,他就那么安静趴在春妮的背上,静静嗅着妻子的发香,以前的春妮是不用脂粉的,但来银昌以后便用了,秋生不喜欢那种劣质香粉的味道,他喜欢妻子身上原来的香味,那香味里有土地的味道,有树木和草地的味道,有小鸡小鸭的味道,有……家的味道!

但是现在,他已经很久没有嗅到过妻子的味道了,即便是他不喜欢的,他也在贪婪地嗅着,在听到春妮说累了的时候,他用尽所有余力,温柔地应了声,

“好!”

春妮笑了起来,她小心将秋生放下,然后解下了自己的腰带,接着便轻柔地,一圈一圈绕在了秋生的脖子上,

秋生看着她,她也看着秋生,

春妮将腰带的两端绕在自己的手上,然后泪水便“扑簌簌”落了下来,

秋生笑,她便也带着泪笑,一如两人新婚之夜。

“咳咳,打扰两位了!”

一道突然的声音,惊到了春妮,她的身体禁不住抖了一下,随即很快便又放松下来了——她现在没什么可怕的了!

见春妮不答话,那人也不觉得尴尬,而是轻笑道:“小娘子这是要做什么呢?”

“治病。”

“呵呵,杀人也能算是治病吗?”

“死了,病就好了。”

“……”

那人似乎有些无语,顿了几秒,又开口道:“按你这么说,杀人岂非是世上最好的法子了,什么都可以用这个法子来解决,不光能治身上的病,还能治心里的病,甚至还能治好贫穷的病。”

听到这人的话后,春妮仿佛恍然大悟般,喃喃道:“对啊,我怎么早没想到呢,白白吃了这么多苦,我太傻了,我真的是太傻了!”

突然出现,打断春妮动作的人,自然就是顾乡了,见自己的话似乎有误导春妮的倾向,他赶紧解释道:“喂,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啊,我觉得死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只是……”

他本想说死亡只是一种逃避,但却突然意识到,这对夫妻恐怕已经吃过很多苦了,自己没有资格在这方面对他们进行评判,于是生生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先生,你说,作为夫妻,我应该怎么做?”

顾乡:……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还是处男呢!

“以前爸爸告诉我,夫妻是要同生共死的,他和妈妈就是这样的,我想着,我和秋生是没法同生了,他活不了啦,我只能和他共死了。”

说到这,春妮低下头,借着微弱的星光,她看到秋生正在温柔注视着自己,眼神里没有一丝丝责备。

“你知不知道,他确实身患绝症,没有生机了,可是你,其实也一样!如果我没猜错,其实你自己早就知道了吧,只不过一直瞒着他。”

在愿望屋的时候,顾乡就发现了,虽然病人是那名连话都说不出来的男子,但这个女人,其实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她倒不是因为生病,或者说,她身上的病还不足以要了她的命,但她承受了太多,早已油尽灯枯了。

这对苦命鸳鸯,虽然都是生死一线,但到底谁距离死亡更近,还真不好说!

顾乡的这句话,让秋生产生了强烈的情绪波动,他挣扎着,和妻子一样,眼泪流了出来,可越是这样,反而越说不出话来,嘴里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咿呀声。

春妮轻拍丈夫的肩膀,安抚着他的情绪,同时向顾乡投来怨恨的眼神,似乎是在责怪这个陌生人,为什么要在最后时刻横插一手,搞得秋生连走都不能走得安心。

顾乡觉得自己应该直接点,不小心引起了面前这对小夫妻的情绪波动,居然让他产生了一种罪恶感,他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纸条,只不过在春妮那边,她只听到了纸张伸展的声音,但看不清楚,但她已经无所谓了,就像她一早想好的那样,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所以什么都不怕了。

“不跟你开玩笑了,我想问一下,你此时的心愿是什么?”

“去死。”

“哦,这个是比较实际的愿望,有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

“呵呵,先生,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更不知道你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有什么目的,但我劝你一句,别白费功夫了!”

顾乡有些无奈,他点燃了手中的卖身契,然后轻轻抖动起来,春妮被这黑暗中忽然亮起的火光吸引了注意力,然后眼神也变得迷茫起来。

“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我希望一切都没发生,爸爸妈妈都还在,秋生没有生病,我……我也没有生病,希望我们从来都没有来过银昌,希望我们一直都呆在家里,日子像从前那样过,哪怕……哪怕多饿上几顿都没关系。”

“额,这个有点难度,比这稍微切合实际一点的呢,就现在!”/

“我希望秋生的病能好!我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

“哦,行吧!那关于你自己呢?”

“我……”

见春妮有些迟疑,顾乡温柔地笑了笑,

“是我错了,这个问题不该问你的,你……叫秋生对吧,你的心愿是什么?哦,差点忘了!”

顾乡另一只手轻抖,几根金针隐藏在夜色中,如幽灵般无声无息发出,然后没入秋生的穴位中。

“我,我的愿望是春妮的病能好,我想带着她回家,不,不回家,我要带着她,还有妈妈,找个好点的地方,让她们过上好日子,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随着手中那纸卖身契燃尽,一切归于黑暗,而顾乡低低的声音则在此时响起,

“如你们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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