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而且越来越多了……
赵岐心里砰砰直跳,他仍然不敢拉开帷裳往外看。
周围杂草丛生,分别排在道路的两旁。而这道小路是由地形形成的,路的两边都是形状不一致的山石。
黄沙滚滚,风过无阻,这条路除此就一无长物了。
在这条路上天然地生出了一种惊悚感,但要从方才的方向快速进入陈仓,这确是必经之路。
赵岐抚了抚额头。
他听见周围有了草丛攒动的声音,然后还有……兵器划动!
赵岐正忍不住要拉开帷裳,忽然听见一声大喝,随后他又听见了周围发出了一阵聚集在一起的极大的杂音,像是从草丛里冒出了很多人一样!
赵岐将要拉开帷裳的手被自己紧紧按在椅子上,他克制自己的情感。不一会儿,一声痛喊传来,声音凄厉。随着这一声,整个队伍突然就停了下来,然后,就是兵器相交的声音。
这种时候谁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赵岐心里先是大惊,但一会还是冷静占据了上风,他立刻先稳住自己燥乱的内心,开始在心里盘算如何躲过这一劫。一阵思索后,轻轻拉开了帷裳。
他看到的车外已是一片血泊,而车前车后还在传着打斗声,他心知这是自己最佳的逃出机会了,他看住车旁的草丛,果断从窗门跳出了车,落进草丛里面。
发出的声音并不能抵过兵戈相交的声音,幸运地,其他人都没发现他。
赵岐静静地躺在草丛里,不敢作声,他听到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心里内疚痛苦,但却无能为力。
这几日赵岐路上与他们说笑,都其乐融融,他们自觉幸运地能够跟随一位平易近人的好官,而赵岐也因能听见许多民间趣闻而高兴。
他们有的还是长安人,说起家乡习俗也让赵岐觉得甚是亲切。赵岐还和他们约好了,到了长安,就请他们去最贵的酒楼,吃上长安的大餐。
记忆在赵岐脑海里翻涌,让他感觉心如刀割,耳边还在传着他们愤怒的嘶喊声和痛苦的惨叫声。
一个尸体倒在了草丛前,赵岐双眼瞥见,是在他车后骑马的少年。
这个少年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一路上最活跃气氛的就是他,他很开朗,提起来,赵岐回忆里都是他灿灿笑着的画面。少年说他本是农家人,依靠自身武艺被官员看重,然后渐渐被提拔,直到现在被派来保护自己。
他说他家里可高兴了,家族几代人可没一个能像他这样被朝廷提拔去的,所以一家人都把他看作家中的骄傲,这次能到长安,他还想买些长安美食回家送给他的父母和家中的弟弟妹妹呢,他很想看到家人开心幸福的表情……
赵岐紧紧攥住了拳头,强忍住心里的悲痛。
他痛恨,但如今这种情况,赵岐带不上他们,却依然只能躲在草丛里,试图裸身自救。
他苦恨自己无能为力,在伙伴遇难时却在草丛里坐视不管。
日光渐渐直射地平面,杀声渐渐低了下来,最后彻底停了。
四处归于沉寂,只有细细的黄沙被风吹走的声音。
赵岐小心地翻过身,拨开几颗野草向外察看着。
“看来,乱军已经离开了。”
赵岐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他还在那场劫难中没缓过神来,尤其是对这些随行自己却葬身异地的人,他暗下决心,到达长安之日,他将会带着上表朝廷,为这些人一一建碑,并在碑上为他们的牺牲刻上一笔,这一笔必须由他亲自刻下,然后将碑位送回他们的家人。
赵岐刚要起身,却又听见四处传来纷纷乱乱的脚步声,而且这次与上次不同,脚步声变成了从两边传来!
赵岐暗暗叫苦,刚以为可以脱身,又来了乱军,而且还是两支,他不敢起来,又伏在草丛里。
两边的士兵一边是西凉叛军,是追来攻击逃走的叛徒罪犯的,另一边则是因触犯军法而四处游散的乱军,他们规模几乎相平。
西凉叛军还未下达指令,反而是乱军先行进攻,一大群骑马向着西面的西凉叛军杀了过去。
叛军也立刻做出反应,为首的叛军将领下令全军迎敌,手下的骑兵也全冲了上去。
马蹄声如雨骤,兵器交如惊雷,赵岐耳边听得四处乱糟糟地战场声音,心里愁着如何出去,本就疲累的他就此昏睡过去。
赵岐就这样昏睡了一天,起来已经饥肠辘辘,原本圆胖的脸都显得有些干瘪了,他起来望望四处,却发现叛军队伍和乱军队伍居然在两边扎营了。
想来是那日战场上未决胜负,双方又各自扎下营帐与对方对峙,看来乱军也是要硬打到底,于是同叛军驻扎对峙起来。
但这就让赵岐很难办了,前有乱军,后有叛军,他们都堵住了路的出口和入口,他这一身汉朝太守衣只要被他们见到自己必被认为是朝廷的人,到时候被抓去下场不堪设想。
那……他只能躲在这草丛里了,继续躲着……已有一日不进食的他从衣服里拿出三块饼,那原本是他打算留作那天的第一餐的,在读书时吃,放到现在还好能作为充饥食物。
这样过了五天,双方才终于决出最后的胜负,叛军打败了乱军,将他们的首级割下,挂在马上奔回西凉找主帅领奖去了。
赵岐已没有力气做多余的事了,这几天他已经饿的不堪,他有时都会梦见自己到了地府,见到了地府里的官。在终于能爬出草丛地时候,他已经瘦了很多,原本圆胖的脸变得有些干瘪了,原本肥胖的身体也瘦了下来。他的脸色无神,状态极差。
刚起来走,赵岐就感到一股力量让他下坠,一个不小心就又跌到地上。他唯有靠着一股意志力坚持下来,他的家人还在长安等他,而且,他还要为这些牺牲的随从立碑!
他艰难地站了起来,看着陈仓的方向,一路酿酿跄跄地走,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走在路上,只是包了一身官服罢了。
走了一段距离,看着人流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坚定信心了,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他就有救,只要到了陈仓……
他再也坚持不住了,他的眼前突然变成一片朦胧,然后大脑空了,没了意识,倏地向后倒了下去。
时隔五天,董卓还是没收到朝廷的回复,但张温已经在准备开始进军了。
大风呼啸,卷起高高在天的汉军旗帜,张温此时正站在点兵台上,唇上两撇矢状浓须随风渐动,脸上踌躇满志。
他已经向各个分扎的军队下达命令,告诉他们敌军已经陷在榆阳,多路立即朝榆阳挺进合兵进攻。
他认为在这场战争中他是必胜的一方,既然西凉战乱将要平定,不如再将在一旁观战的先零羌,他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董卓,将命令吩咐给他。
董卓归张温调遣,又劝不动张温,只能听从张温的命令,他有些不满地喊了声诺,。张温的脸短暂地出现了零点几秒的不快,又迅速淡了下去。/apk/
董卓嘴上应诺,但心里可不这样,他自知这是一场打不过的仗,张温此举只是平白无故让将士去牺牲。
他手下的一班追随自己的军士可都需要好好爱护,将来若真有这一天,这一个个人都会是自己的中流砥柱,岂能这样跟着送死?
他派遣部将刘靖先到安定郡驻扎,在那里以防不测,自己则率领两万人的军队,其中包含着自己的亲兵,往汉阳郡稳步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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