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最近这段时日,顾凛忱入宫的次数越来越少,为数不多的几次,也都是谈完正事便一副公务繁忙、急匆匆要走的样子。
连膳都不肯陪他用一顿。
“你是想气死我不成?我是以什么身份与你说这些的?”
顺明帝连“朕”都不自称了,“我是以一个叔父的身份同你说这些的。”
“不让你上战场你还不乐意了,让你娶妻你却磨磨蹭蹭,你究竟是想作甚?”
“咳咳咳...”
一旁的内侍见他气得咳嗽,连忙倒了茶水端至顺明帝手边。
“陛下,顾大人乃国之栋梁,为您排忧解难,亦是关心您啊。”
顺明帝接过茶水饮下,这才稍觉好了些。
顾凛忱上前,同内侍一起,将他扶回圈椅上,“侄儿惹叔父生气了,还请叔父责罚。”
一句“叔父”,让顺明帝紧蹙的眉心微松。
但这动不动就让他责罚的话,还是令他气恼不已。
他扫了顾凛忱一眼,只觉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厉声反问,“我何时罚过你?”
这话,顾凛忱一听便知他已经是气过了。
他不紧不慢说道,“娶妻一事微臣不急,若是遇到了有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必定会请陛下赐婚。”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只说了会请求顺明帝赐婚,却没有挑明自己现下究竟有没有心悦之人。
即使日后顺明帝问起,也算不得欺君之罪。
孟文康一案尚没有水落石出,此时并不是挑明他和孟筠枝关系的好机会。
要想孟家堂堂正正平反,那便不能让他们有任何被流言攻击的可能性。
未来女婿为岳父平反,即使孟文康真的官复原职,也免不了会遭人非议。
他自己并无所谓,但孟筠枝在意这些,他便不可能视若无睹。
听到他的话,顺明帝冷哼了声,“你最好是真的心里有数。”
但催了这么多次,好歹这回他还能给个说法。
顺明帝又饮了口茶,气喘顺了,刚才的事便也算是翻篇了。
他扫了眼顾凛忱手中的文书,道,“说吧,有什么事?”
说到正事,顾凛忱面色愈发肃厉。
他将文书呈与顺明帝,低声道,“原礼部侍郎孟文康监守自盗一案,恐有异。”
“哦?”
顺明帝接过文书,垂眸认真看了起来。
片刻后,他将文书阖上,沉声道,“说吧,你都查到了什么。”
顾凛忱办案他是放心的,若非是手中握有实证,他不会这么直接呈递文书。
“微臣查阅过卷宗,当初孟文康被定案,最重要的证据便是那尊直接在孟府中搜出来的玉雕交脚弥勒佛像。”
玉雕交脚弥勒佛高约十寸,价值连城,乃每年真如寺礼佛节所用佛像之一。
礼佛节结束后,部分小尊佛像会由礼部代为保管,这尊交脚弥勒佛像便是其中之一。
“佛像在孟府被当场搜出,可谓是人赃俱获,孟文康无力辩驳,案子很快定下。”
“微臣去查看过孟府书房的布局...”孟府被查抄之后,外人是不得进入的,但他说起自己半夜潜入孟府这事,却说得理所当然。
顺明帝抬眸睨他一眼,没说什么。
“孟府书房中有一处密室,而密室之内有一处暗格,需要用钥匙才能打开。”
“暗室在孟府之中,京兆府理所当然地认为那钥匙只有孟文康有。”
事实上,许鹭手中的那把钥匙,应是私底下偷偷配的,连孟文康自己都不知道。
“但实际上除了孟文康之外,还有另外一人有钥匙。”
“那便是原来的礼部司郎中,许鹭。”
话说到这儿,再加上他呈上来的文书,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许鹭的钥匙就存放在他府中,而孟文康原本的那把钥匙,则是收放在京兆府的案卷室当中,陛下只要派人去取来,便可知晓全貌。”
话音一落,顺明帝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官员贪污受贿之事,无论是在再繁盛廉洁的朝代,都并不少见。
大靖朝对此的态度一直都是杀一儆百,从重量刑。
若是不肃清这样明目张胆的栽赃陷害,那往后官场风气可想而知。
他大手一挥,正要让内侍传旨押许鹭觐见,便听得外头有人来禀。
“陛下,礼部侍郎许鹭求见。”
顾凛忱眼眸一眯。
此前他的猜测,如今正在逐一应验。
顺明帝摆手,“让他进来。”
此时日光大盛,宫殿之外一片晴朗日空,与殿门的阴凉处形成阴影交织。
许鹭一身板正官袍,双手高举着一个木盒子,就这么一步一步,由外走了进来。
“拜见陛下。”
“罪臣许鹭,前来自首。”
他直直跪在殿中,顾凛忱目光一瞬不瞬落在他身上。
“自首?你倒是说说,你何罪之有?”
顺明帝开口,许鹭将木盒子交给内侍。
里边是一份谢罪书和钥匙。
一切不出顾凛忱所料。
许鹭将陷害孟文康的原因归结于见财起意,想要踩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平步青云。
在顺明帝面前,他将长年需要以药供养的许蕙柔藏了起来,亦没有透露幕后之人半分信息。
独自一人,将所有罪责承揽下来。
不过,令顾凛忱没想到的是,除了陷害孟文康一事之外,许鹭还认下了另外一桩案子——去岁礼佛节的贪污案。
他承认,是自己伪造了礼部尚书和侍郎的印章,签授虚假文书,从中套取钱财。/
每年秋冬之际,真如寺会举办为期三日的礼佛节。
礼佛节首日,由洛京城中的勋贵子弟和官员一同进行礼佛仪式。
之后两日便是民间百姓各种活动,人们虔心礼佛,与众欢乐,让佛祖得见人间子弟的和谐与安宁,祈求佛祖的来年护佑。
礼佛仪式的举办,皆是由礼部负责,每年户部拨款,这笔数目,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
顾凛忱眉目沉沉,眼底夹杂着不甚明显的狠劲。
去岁礼佛节举办时,许鹭只是一个小小的礼部司郎中,就算是真的伪造了礼部侍郎和尚书的印章,想要独自吞下部分缩减的款项,也有不小的难度。
现下他将此案同孟文康的案子一起揽下,左右不过是为了替人揽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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