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蛇,海防线难道是什么好的地方吗?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没人愿意来的地方去卖力地猜忌一切?这有什么意义?”赵大船点了根烟,相当无奈地说,“我们家人都在里面,我们又能干什么呢?”
“此言差矣。”海蛇轻轻摇晃着手指头,“在我看来,没有比海防线更好的去处了。”
“这里哪儿好?”赵大船忍不住嗤笑,“要什么没有什么,就算是你们想吃粮食,也得花高价从内地买。这里贫瘠得一塌糊涂,我真不知你在贪恋什么。”
“不,这里好就好在贫瘠,没人愿意来争夺。”海蛇相当认真地盯着赵大船的眼睛,“这里又有必须存在势力的必要性,必须存在海防线,必须堵住大海。”
“这里稳定又安全。乱世到了,对吗?稳定又安全,还有比这更可贵的东西吗?”
“所以,赵大船,你们这些不老实的家伙当然会是我的眼中钉。”
“我何曾不老实了?”赵大船摊手。
“你不老实的地方……”海蛇伸手一下一下戳着赵大船的胸膛,“就在你想要过更好的生活。”
“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不……这里不一样,这里是海防线。”
“更好的生活,只在海防线外面。”
“海蛇!”赵大船忽然愤怒了似的,低吼道,“你天天在猜忌些什么?我不过是想让家人吃好些,穿好些,不过是想追求一点生活质量,哪里碍你眼了?”
“我们出得去吗?我们出不去!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我们早就认命了!”
“哦,是嘛?”海蛇伸手,提起两袋板车上的粮食,露出压在下面的书本。
海蛇挨个去搬开板车上的粮食,露出一本本书,一张张纸,一支支笔,一瓶瓶墨水儿。
“这些又是什么呢?”海蛇看向赵大船。
“书给孩子解闷儿,纸笔用来画造船的图纸,怎么了?难不成你们来造船?”
“呵呵,不,这些东西不代表这些。”海蛇轻笑着摇头,“这些东西,代表着外面的世界。”
“代表着看过这些书的人,会不自觉地开始想象,并向往海防线外面的世界。”
“赵大船,你会这么不老实,不就是因为你爹教你识字儿了嘛?”
“这些都是小人儿书,不信你看!不过是让孩子学几首童谣唱着玩儿!”赵大船拿起一本书,在海蛇面前簌簌翻动。
“童谣也不行,海防线里没有童谣。”海蛇的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
“书籍没收,自己放地上,纸笔墨水儿也放地上。要画图纸造船的话,我们自然会发纸笔,用不着你们花钱。”
赵大船愤愤地照做,丝毫不掩饰不满。
“别装了,赵大船。”海蛇又一次这么说,“我难道对你不够宽容吗?比如你的板车和牲口,都是新的吧?我记得你家的驴头上还有一块儿白斑呢。这些我问了吗?”
“那又怎么了?你也说外面是乱世,路上碰到了乱子,我们的家伙儿毁了,这些都是人家赔……”
“别装了,赵大船。”海蛇不厌其烦地说,“老实点儿吧,不然你很可能会死在下一次的乱子里。想想你的家人。”
“我哪里不老实……”
“进去吧,赵大船。”海蛇挥挥手,下令打开隘口,“还有,下次别装了。”
“我们等会儿,能不能出来捡点儿柴火?里面做饭取暖的柴火早就不够了……”赵大船的样子又谄媚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不装了,我就让你们天天捡柴。进去吧。”海蛇低头点上一根烟,但不抽,而是把地上那堆书本烧了。
“烧了干嘛?你们自己看也好啊,白瞎了……”伴着火光,和海蛇玩味的眼神,赵大船赶着板车,嘀嘀咕咕带人进入了隘口。
随着大门关闭,涌出的一阵浓郁海风被夹断了。
海蛇站在原地,等着书本完全化为飞灰,才慢慢悠悠离开了。
刘黑宝吧唧吧唧嘴儿,瞬移入了海防线。
刚刚进入海防线,是看不见大海的。大海在海防线三公里处,中间全是缓冲区,为了给这些渔民提供反应危急的时间。
在海防线里,刘黑宝藏不住,他的衣服太干净了。
周围全是忙忙碌碌的人,他们或是在晒盐,或是在晒鱼干儿,或是在杀鱼拆内脏。没有人闲着,也没什么人说话,他们像是一台庞大机器的零件儿,这台机器叫做“海防线”。
刘黑宝无奈地拽拽他的衣服,接受了暴露行踪的事实。
这些人的衣服他真模仿不来。那哪是衣服啊,明明是一团乌漆麻黑的硬布,污秽结晶几乎和布料融合在了一起。
布料简直成了融合结晶和污垢的媒介,它的款式和颜色之类的特质完全消失了,就连柔软也消失了。更像是一种另类的铠甲,只是恰好满足了敝体的需求。
刘黑宝认为,把这些人身上乱七八糟的一团团衣服扔在海水里,都不会变软。
周围的人仍在忙着各自手头儿的工作,但他们的视线不知觉地被刘黑宝这个外来者吸引。一张张麻木的脸庞对准刘黑宝。
他在这里太突兀了,他不是什么黑的灰的,他是彩色的。
没人和他说话,连嘴唇都没动一个,连这种意图都没有。
他们互相也没有说话,仿佛语言在这里不是什么必要品。
刘黑宝在道道视线地注视下,慢慢走动着,感受着脚下土地逐渐从泥土变为细沙的过程。
这些视线几乎一样,只是麻木,他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了丧心病狂的摄像头森林里。
海边怎么会是这样?他不禁在心里问。海边怎么能是凝滞的?
每朝大海走一步,海风便会大一些。他渐渐眯上了眼睛,像赵大船他们那些渔民一样。
在走了几百步后,他受不了了。跑到一处礁石后面,躲避开视线,瞬移消失。
没人关心他怎么躲在礁石后面不出来了。渔民们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就渐渐扭回脸,继续机械工作着。好奇这种东西,在这里好像不存在。
刘黑宝出现在了赵大船赶着的板车上。坐在粮食袋子上,翘着二郎腿儿。
“哟,这么巧?赵哥你也在?”他冲赵大船嚷嚷,嬉皮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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