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重复了一遍:“他要我撤走?”
甘六只能点头,他连移开目光的能力都失去了,眼珠好像被黑洞给吸住。
静了一会儿。
就在甘六以为这个疯子已经杀得起兴,会枉顾命令时,白衣人却耸了耸肩,步下山崖,一边走,没听见脚步声跟随,他回头,挥了挥自己的断肘,示意甘六跟上。
鲜血淋漓洒落,热乎,又腥甜。
“他是老大,他说了算喽,唉,小狗狗摔下去,皮子都毁了……”白衣人嘟嘟囔囔,声音满是懊恼。
甘六喉头一耸,木然迈步。
*
半个时辰后。
万俟云螭站在腥风四散的路口,略一迟疑。
山顶方向,狐妖残留的气息十分明显,但林间的血气更盛。
他先往崖顶去。
狂风烈烈,环视四周,那些坚硬的岩石上,遍布妖兽留下的抓痕,地面上也满是坑洼,交错着宽而重的摩擦痕迹。
他的目光在地上一只断手上稍作停留,接着,留意到崖边被尘土半掩的碎肉,种种迹象,都在昭示战况之惨烈。
万俟云螭看到这里,心里已有最坏的准备。
所谓准备,不单指出于多年友情——他身为蚺蟒一族的储君,更要考虑到,白十九的死,会引发什么后果。
从私情讲,他的兄弟是为他的事而受牵累,此杀亲之仇,他活着一天,就绝不会放过凶手。
但从公义讲,他要预料到白氏王族的反应——以白十九在他族内的地位,他那几位姐姐兄长,怕是甘冒触犯长天契的后果,也要叫杀他之人付出代价。
关键是,由此引发的战斗,会不会波及无辜,会不会蔓延到一个无法收拾的状态……
万俟云螭的胸膛里像燃着一盘火,脑海却冷得能结冰。
他从山顶一跃而下。
在狭窄的山底往复逡巡,一边搜寻,一边思考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他没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细节。
但没有找到白十九的踪迹。
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处落点,介于溪水和沼泽之间,是一段土石干路,首先便可排除白十九被沼泽吞没,或被流水冲走的可能。
如果它当时还有反应的能力,能活动呢?是不是自己离开了?
万俟云螭忍不住冒出这样乐观的想法,但现场没有任何线索支持这个判断。
因为没有它离开的脚印。
就算是直接砸在地上,也该留下点什么。
如今这个情形,就好像是,白十九从上面跃下,然后在半空消失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万俟云螭想不通,但他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人的脚印。
很新鲜,一道比较重些,尺寸也小,看着像女子的。
另外两道更轻,应该属于身手不错的男人。
白十九的去向,会跟这些人有关吗?
他重新回到崖顶,调回头,去检视那片血气最盛的林地。
入目便是尸块。
“宋晏”拼合的身体,被人重新切开,散落于地。
他的胸、腹部,给砍得十分细碎,骨肉分离也很彻底,同一个部位,没补第二下,但胸膛部分被搅得很碎,几乎成了烂肉一块。
万俟云螭蹲下身,用一种冷静得接近冷酷的态度,细细查看,记下几处重点。
头、心、肺都不见了。
工具是刀,很短。用刀者手段不算高明,胜在力气大,这也许并非是他用得惯的兵刃。
不远处,还有一具横卧在地的躯体。
从气息可以确认,那是庞娟。
他将她俯卧的身体翻了过来,万俟云螭低着头,盯住她的脸。
一股冰冷的愤怒,在他的血管中流淌。
女人的胸骨收到重击,完全塌陷下去,脸上皮肉翻卷,刀痕无数,看伤口的样子,她是在活着的状态下,遭受这种折磨的。
有人虐杀了她,可能意在拷问镜子的下落。
他抬起头,阴冷的蛇瞳扫视周遭。
从现场的痕迹看,至少还曾有三人到场。
一个人的移动范围很小,站位远离血渍,步法从容,他是“首领”。
另外一个的脚印,遍布在宋晏和庞娟的尸首旁,是“行刑者”。
第三道脚印则径直从山崖处行来,在地面留下一串淋漓血渍,应是跟白十九交手的那人。
但血迹在百步外骤止。
万俟云螭长吸了一口气。
当务之急,是找到白十九的下落,确认他脱险后,再去追凶手。
他在崖顶凿出一个洞穴,拾拢了宋晏的残躯,安置进去,而后抱起庞娟,也放在一旁。
他站起身,准备封穴,突然动作一顿。
方才似有东西勾了下他的衣角,轻微得像是错觉。
一低头,看见那是一根血肉模糊,沾满灰土的手指,也并非特地勾住他,只是抽搐了一下。
这一下,令万俟云螭呼吸窒住,他一眨不眨的盯着。
直到那手指又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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