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雨曦没接话,只是望向玻璃窗。
屋外暮色沉沉,寂寥又沉默。
“宣泄是宣泄,你救不了他,也救不了任何人。你这样只是在展露你的脆弱,只是在向无关的人宣泄怒火。有什么用呢?”
“如果只是哭和发火,那绝对不是晨雨曦。她不会做这么丧失理智又毫无意义的事。”
“……又是来说教的吗?”晨雨曦轻轻笑了。
她在抵触,自怨自艾的自悲者抵触善意,只是守着自己冷漠又可怜的清高。
“无论你把这当说教也好,当劝慰也罢。我所表达的只是最浅显的含义。我没有想同情你,我只是希望你好起来,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上的。”郁闲烯盯着她的眼睛。
“木瓜不会希望你为他踟蹰不前,一蹶不振的。现在技术那么发达,不可能修不好的。”
“凶手的恶意报复,所露出的马脚只会让我们获益。所以,不该就此罢休的。”
郁闲烯的声音又柔和下来,循循善诱道。
“对,该一报还一报的。既然如此他们应该想过后果的,谁都别想独善其身。”晨雨曦忽然勾唇笑了。
晨雨曦天生是一个极端记仇的人,背地里向来睚眦必报,锱铢必较。
曾经她外表沉默恬静,实则虚伪又冷漠,后来本质被他人所激发。回归本性般,报复了霸凌者。如今也一样,不叫她痛快的,也别想有什么好结局。
“还敢回来,倒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她平静地说,轻蔑又不屑的眼神落在房间的几个角落。坚决又有一股狠劲。有晶莹的泪水挂在眼眶边将落未落,长长的睫毛和微红的眼尾都带上了水渍,片刻那滴泪才扑簌簌落下。
郁闲烯轻轻抬手用纸巾擦掉了她未干的泪痕。
她怔了一瞬,随即惊异地离远了一些。
“你干什么?”
“抱歉,看见就忍不住。不擦我心里实在不舒服。”
什么话?
她倒是头回听到一番这么离谱的说辞。
“没事,你继续说。我听着呢。”郁闲烯倒是有些期待她的下一步计划。
“……”晨雨曦尴尬地接不上话。
“……然后呢?继续啊,说我们要怎样复仇,我都听你安排。”
他的眼神灼热又真挚。
晨雨曦被他的目光盯的有些不适。
不是,她什么时候答应带他一个的?
多少有点自作多情了吧。
她白了郁闲烯一眼。
“我可不打算带你昂。”
“别啊,我都知道了。不带我一个多少有点不够意思。再说木瓜之于我也是半年的好友,我不可能置之不理。”
晨雨曦懒得和他辩驳,只是起身,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你找什么?”
晨雨曦没搭理他只是自顾自地翻翻找找。
“你告诉我,两个人找的更快些。”
“电脑,还有手表。”她怕他纠缠不休地问。
“行,我找找看。”
两人忙了半天,对视一眼,就知道各自都没有收获。
“你电脑平常放哪的?”
“这个房间的客厅或书桌,偶尔周末会去二楼的书房用电脑。”
“要去书房看看吗?”
“不用,这都没有书房就更不会有。我记得,发生意外前……”
她顿住,脑袋里回放着那天的画面。
“电脑在应该客厅的桌子上,而手表在床头柜上。”
而现在都不在了。
“是不是警察调查时带走了?”
“有可能。”
她的手机也是她醒来的那几天柳瑜带过来的,而在之前手机一直在警察那,直到拷贝检查所有信息无果后,就一直是放在柳瑜那里保存的。
她拨通了柳瑜的电话。
“怎么了,小祖宗,今天出院了感觉怎么样?找我有什么事吗?”
“就问你件事,我电脑和手表呢?”
“电脑啊,警察调查的时候带走了,但是你的电脑里很干净,没什么线索,他们拿走的第二天就还回来了。我给你放在原处了,就是客厅的茶几上。至于手表,我只记得你经常戴的那个,放在你床头柜呢啊,警察调查的时候没拿走,应该一直在那放着的。”
柳瑜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两人的目光落在茶几和床头柜上。上面空无一物。
“小曦,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
“行,早点休息。我继续忙案子了。”
“嗯……”
她摁断了电话。眼睛无措在房间中扫视。
哦,连值钱的东西也拿走了。
之于她的都一件不留,抢夺走了。
钱啊,就这么飞了。
她恼怒的情绪里又多了一分无语。
拿走了也行,反正上面有定位,转卖了也行,反正转卖的地方也有监控。
“电脑里面有什么?”
郁闲烯小心问道。
“监控,电脑有各个房间的监控视频。在一个隐藏界面,警察们应该是没有注意到。”
她没有隐瞒,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她对于电子设备被带走调查这件事不怎么慌,因为她的外在只会是干净的,什么也不会被调查到。
郁闲烯明显僵硬了一瞬。
晨雨曦察觉到,于是开口解释。
“11号公馆的每一个房间都至少有两个监控,一个监听,哦,厕所没有。数据每天会备份到我的电脑上,数据太多了所以每天我都定时删除。如果我不删,它自己也会删除。放心我没有什么癖好去监视你们,迄今为止我都没看过一次二楼的监控,不用担心。至于手表,它的额外功能只是连接了门口的红外线平常会记录进我房间的人和时间。”
郁闲烯冒了一身冷汗,他努力平静自己的气息。
这种把隐私交在别人手上的感觉是极度惊惧和瘆人的。
“那怎么办?”
“报警呗。叫警方来取证,把监控和定位给他们。我不信还是没有结果。”
“监控?”
不是没了吗?
“哦,我电脑上只是备份,监控室的更全啊。近半年的都能看。”晨雨曦淡然一笑。
“我当初觉得无聊设的监控系统,没想到真有一天会用上。”
“所以……”
“我们都没有隐私对吗?”
郁闲烯忽然打断她的话,平静地问道,低垂的眼神里藏着低落。
别人在自己家装监控,这本就没有什么不对的。但他们是寄人篱下的,不也时刻在监视着吗?
“有啊。我说了,我没看过,以后也不会去看。你觉得你们有什么能吸引我去监控你们的吗?我没这么变态。我不觉得你们会在这待多久,一个月两个月,或许半年一年,你们就有能力有一个自己的居所。也不会再这里久留。或者如果你实在担心,我叫人来拆了你们几个的监控。说实话,我都忘了安在哪了。”
是有隐私,但不完全。
毕竟资料和履历都看过了,知道的也不少。
“听起来像囚犯……”
郁闲烯自嘲地笑了。
“对啊,就是囚犯,在哪不是被监视呢。你们现在正在并且持续被大众监视。”
“艺人,是没有隐私的。”
她的声音轻轻的飘在空中。
给警察打完电话汇报了情况后,两人又沉默地矗立着。
“所以能下去吃饭了吗?”郁闲烯始终牢记初心和使命。
“哦……不想吃。”
晨雨曦毫无形象地瘫倒在沙发上。
“多少吃点,我去盛点给你端上来。”
“不用……了。”
话还没说完,郁闲烯就没影了。
两分钟后又噔噔跑上来了。
“给你,还热着呢。不吃饭是没办法好好恢复的。”郁闲烯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夹了几种的菜,还盛了碗汤,但分量都不算大。
刚吃完,郁闲烯又来了。
看着晨雨曦疑惑地眼神。
他轻声解释“我来收碗筷。”
不是,怎么这么像家里的佣人?
但是不用她发工资,还会歌舞才艺,性价比还挺高。
郁闲烯把黑乎乎的碗推给她。
“中药,给你。”
又来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能不……”
“不能。”郁闲烯摇摇头,回绝的很干脆。
她一边喝一边偷偷瞄在旁边看手机的某人。
“怎么了?”他没抬头,但察觉到了。
“抱歉啊……我不该吼你的。”
看郁闲烯这副任劳任怨的模样,她实在于心有愧。这种把怒火发泄到无关的人的身上实在卑鄙。
“没事,这种情况换我也会这样的,都能理解。”郁闲烯放下手机认真地看着她。
“我不是……故意凶你的,我只是有点激动。”
“嗯,不必向我解释,我都明白。”
她是简单的,人都是一样,在被揭露痛苦时都会挥舞着身上的刺,来驱逐所有想要靠近的人。刺只是伪装,柔软的都在伪装之下,害怕被人窥探去了。
他犯过错,也一直有错,所以才能包容的去接受,去理解。
没什么太大不同,只是对别人,他更愿关心晨雨曦多一些,更愿意包容晨雨曦多一些而已。
“你之前的事我也是无意间听寒翎哥和你哥哥交谈时知道的。我没有同情的意思,只是希望你遇到事情不要憋着,可以和我们说说。大家其实都很关心你的,都没有恶意。”
“……嗯。”晨雨曦声若蚊音,轻轻点头。
“我还有一个请求……以后别直呼我的名字了吧。”郁闲烯试探性地开口。
可你不也是直呼我姓名吗?
晨雨曦莫名不爽。
“哦,那叫你什么?”
“叫阿迟吧。”
像曾经一样这么唤。
“不必了,怪奇怪的。”
郁闲烯的艺名叫郁迟,这样叫像粉丝的爱称,说不上来的奇怪。
“那叫闲烯吧。”
带没带姓区别难道很大吗?
晨雨曦不理解,她倒是觉得都大差不差,她叫林叙然和柳瑜也连名带姓的叫。
“行。”
郁闲烯走后,晨雨曦联系了制造木瓜的公司。
对方对于如此严重的破坏感到意外。让她把残骸寄回本部,争取为她修补如初。
可想想,就知道,怎么可能如初呢?
不过是劝慰人的谎话说的动听了些。
“晨小姐,我们的机器人已经到第三代了,您确定不要换一个?”
“不用了。”
“真的不用吗?第三代只用寄回原产品后再补些差价就行了。原产品破坏这么严重,修理费可能会很高,而且还有可能系统和程序丢失会格式化。”
“不用了……我只要木瓜。多少钱都修。”
木瓜是两年前那个看护送的。明明自己的工资也不多,还要勤工俭学的挣学费,却还是给她买了这么贵的礼物。
她当年不愿意收,拧不过送礼人的执着,最后还是收下了。
后来庆幸当时收下了,留下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丝念想,留下了一个永远不会遗忘的牵挂。
她时常在思考木瓜对于她是什么。
是家人,朋友,还是管家?
又或许只是一串编码,没有跳动的脉搏,没有血肉的躯体,只是一串编码,金属和橡胶……
却总能温暖她,开导她,安慰她,关怀她。
让她有一种深切的错觉—机器人比人更有人性。
像一个还不懂道理的孩子,只知道谁对自己好就是好人。
人总需要什么去寄托情感。
像小时候的玩具熊,像电影里的英雄,像热爱的二次元人物
好像不是真实的,却又永远真实存在。
明明得不到回应,
却又承载着人们深刻的感情。
如果她不爱人,
去爱一些没有生命的美好,也多好啊!
因为不是人的,也许会比人好。
她躺在床上凝视着黑暗。
是夜。
一个冗长又冰冷的夜
一个如往常无一般人陪伴的夜。
如此寂静的夜,如此寂静的她。
她竟然会去想念,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人。像一个留守者等待和思念她的故人。
“晚安,木瓜。”
在黑夜中,她轻轻笑了,眼角闪烁着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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