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文官分为两个派系,地方派和清流派。
从下面知县、知府、巡抚一步步卷到六部尚书的地方派,如毕自言、周应秋,这些人多是齐楚浙党或者中立。
清流派则是以科举前甲,进了翰林院的庶吉士为首,上升通道是六科与都察院,如方从哲、叶向高、韩爌、刘一燝等人,这些人多是东林。
地方派出尚书,清流派出辅臣,双方的平衡构成了大明的政治派系。
地方派实干,手中握着六部的权力,保证大明朝廷的正常运转。
清流派则是监察百官,负责为大明剔除腐肉。
皇帝做一件事时,只要能得到六部官员的支持,以内阁辅臣为首的清流根本就没办法和皇帝对着干。
昔年张居正的考成法,为什么通过内阁监督六科、六科监督六部的方式套娃。
因为他是清流出身,想要做事,就必须握住六部,控制地方派,不然靠清流成不了事。
而皇帝要做事,则没这个顾虑,跳过内阁找六部就行了。
能从地方一步步卷到京城,他就没蠢货,总想着和皇帝对着干。
而皇帝跳过内阁找六部处理政务,会不会引起文官反弹,集体辞职什么的。
想多了。
两条腿儿走路的大明文官,地方派卷到最后,也只能卷到六部尚书,根本就没机会入阁。
这也就导致内阁代表的仅仅是以都察院、六科廊为首的清流派。
而有没有做事儿,更不担心了。
丞相都没了,还中旨呢。
要明白大明圣旨的合法性是皇帝在司礼监的那块印,而不是内阁拟写的诏书。
次日,西苑之中。
已经回了西苑的朱由校翻看着袁可立连夜参考周应秋等人写的条陈,送上来的天津政改奏章。
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后,朱由校才写下一个准字,而后盖上自己的金印。
让人将袁可立的奏章送去内阁,朱由校翻看起了刘一燝的请罪奏章。
“给你个体面。”
提笔在奏章上写下赐礼部尚书衔准其致仕的字样,朱由校摇了摇头。
内阁现在就剩下个韩爌,以及在家“养病”的方从哲了。
他从来不担心韩爌敢和自己对着干。
韩爌的性格本来就是谨小慎微,再加上有前番冯顾二人被活剐留下的阴影。
而且方从哲又没正式退休,只要皇帝一句话,方从哲随时都能痊愈归来。
他韩爌疯了么,和自己对着干。
而就在京城皇帝批阅奏章时,司礼监的太监终于是到了洛阳城。
方进福王府,正对着的就是三丈长的影壁墙,朝南刻着二龙戏珠,面北则书“皇恩浩荡”。
福王府的规模,可谓是大的夸张,占地两万三千多平方米。
而此时,王府内宫承运殿内,福王正在跪地接着圣旨。
在他面前的,是京中司礼监来的太监李永贞,手中拿着的是问讯圣旨。
而内容,则是有关他舅舅家人犯法该怎么处理。
好不容易待李永贞念完,福王没有想象中皇帝要处理他娘舅家的生气,反而是长舒了一口气。
在太监的搀扶下,从地上站起。
半响之后,福王放下手中的毛笔,这是他亲自书写的一封奏章。
从身侧太监手中接过福王金印,盖上大印后,交给司礼监来的李永贞,道。
“劳烦钦使回去告诉陛下,亲亲之谊为小,家国之事为先,其既犯法,理应惩处。万不可应小王之故,而置国法于不顾。万请陛下按律严惩。”
“奴婢明白了。”
对福王躬了躬身,李永贞拿过奏章后,转身就走,多一刻都不留。
站在堂中,看着离去的李永贞,福王的眼神渐渐变的空洞。
好一会儿,福王才挪动了一下自己胖乎乎的身子,在太监的搀扶下,坐上自己的漆红金蟠螭王座。
放心了,总算是放心了。
这既然皇帝要办他母舅家的人,哪就不会对自己动手。
从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二十一日,万历驾崩那日开始,他就处于一个惶恐的状态。
他爹没了,他哥上位了,会不会在那些找他茬儿的文官的怂恿下,苛待他?
仅仅一个月,他哥又没了,大侄子上位了。
然后,福王更惶恐了。
天子年幼,那些和他对呛了半辈子的文官纷纷回朝,一旦把握朝廷大势,他日子能有的好?
而在天启登基的三天之后,京中传来的消息吓的福王是瑟瑟发抖。
宫内大清洗,他和他娘郑贵妃的联系断了。
但万幸,皇帝对宫内大清洗完,就没后续的动作了,让他好好的度过了两个月。
而当上个月,他娘郑贵妃被送去云雾山的消息传到洛阳,福王直接就被吓软在了女人身上,硬都硬不起来。
他几乎要以为,这是皇帝要处理他的前兆了。
别觉得他福王是个傻子。
他哥皇位上就坐了一个月,天知道她那个不老实的娘有没有在背后搞风搞雨。
这些日子,他就生怕那天从京城来的锦衣卫突然围了王府四门,将他的护卫长一刀给剁了,然后将他送到凤阳府的高墙里面去。
再或者,让他整个福王府上下鸡犬不留。
理由还不好找吗?他哥死的蹊跷,她娘谋逆啊。
至于说皇位,他哥在他爹登基前暴毙还好说,他还有指望。
而当他哥走了登基的流程后,他就确确实实没指望了。
若是他哥的两个儿子都没了,那就轮到他这个福王暴毙了!
那些文臣不可能在京城无皇子的情况下,看着他安安稳稳的回到京城继承皇位的。
只可能在他死后,扶着他儿子登上皇位。
为啥?
只听过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就没听说过侄死叔继的。
啥?朱棣?
真当朱棣是靠着八百王府卫士起兵靖难啊。
从洪武二十三年开始,朱元璋可是屡次令朱棣领军北伐,北平行都司下的士卒,可都是接受过朱棣的领导的。
他朱常洵有个球球哦。
“安全了,总算是安全了。”
挥手示意服侍的太监离开,福王忍不住手在桌上拍了拍,而后叹道。
“我这大侄子,到是有手段。”
他受到的皇权教育,是要比他哥朱常洛多的。
不怕上位者惩罚,就怕上位者没动作。
顿了一会儿,福王的注意力被桌上的那封圣旨吸引过去。
“泰昌,天启。”
“天启,泰昌。”
嘴里来回念叨着两个年号,突然回忆起了先前在京城与他哥的国本之争,福王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的眼泪横流。
笑了一会儿后,福王长叹一口气,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七雄五霸斗春秋。秦汉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
颓败的在王位上坐下,福王看着北方喃喃道。
“前人田地后人收。”
“说甚龙争虎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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