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即使县城里有海风也吹不散夏季的炎热，刘文汉看向了偏房，那里还躺着李庆汀、李盛炆和李环的尸体，李钰说李环守着这个家一辈子，做小辈的也应该给他送终，发给李盛灿的电报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他们也不知道送达到北方的电报的地址是否正确，也只能在这里等着听天由命。

刘文汉坐在没有掌灯的屋里，看着李钰沉睡了过去，或许说刚才李钰使尽浑身力气拿出了盒子还要在去给他们三个购买棺材，刘文汉摇摇欲坠的李钰朝屋外走去，他重重的朝李钰的脖子上一击，李钰便晕倒在刘文汉的怀里，刘文汉把他抱在床上轻轻的说道：“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刘文汉去王诗颂的屋子里取李盛炆的衣服，他犹豫再三轻轻的敲了房门，没过一会儿房门被打开，他低头一看是李多圪怯生生的露出了脑袋，刘文汉好奇的问道：“你娘呢？”

李多圪不敢言语，只是呆滞的看着刘文汉，这时候刘文汉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心道一声：不好。赶忙推开了房门冲了进去，结果进去一看就见到王诗颂昏迷的躺在床上手腕上划出一条口子，他冲到床边撕扯下一块布条赶忙把伤口包住背起来就往医院跑，回头叮嘱李多圪说道：“带着妹妹去你大哥屋子里，你大哥累了在睡觉，你带着妹妹躺在他身边，有你大哥在，不怕。”

刘文汉背着王诗颂到了医院折腾了一阵子，还好命是包住了，但是人继续昏迷着，刘文汉有些疲惫的倚靠在窗边，他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朝下看去，突然一阵难过袭来，他回头看着沉睡的王诗颂拜托了护士照顾好她就直奔回了李宅，中途敲响了棺材铺的门，棺材铺老板打开门刚要抱怨就看到刘文汉举着一把刀架在了老板的脖子上说道：“给老子准备三幅棺材送到李宅。”说完掏了掏兜里的钱拍在桌子上说道：“今晚就要，要是准备不出来，院子里的棺材就是给你留着的。”

老板原本害怕的神情听到要送到李宅，他不确定的问道：“是送到李庆汀老爷的李家么？”得到刘文汉的确认之后，老板长长的叹了口气，遗憾的说道：“好人啊，可惜啊，有的，不过我们听说是李老爷和三少爷过世了，怎么样三副棺材？”

刘文汉见老板真诚的模样，他刚才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顿时破防，他放下了刀说道：“李管家也没了。”

老板顿时有些震惊：“什么？！你说的可是李环李老哥？”

刘文汉难过的点了点头，老板震惊了半晌一拍大腿压抑着声音说道：“怎么会这样呢，李老哥怎么也没了，那李家的小少爷....他可怎么撑得下去啊.......。”刘文汉听到老板的话刚要难过可他知道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于是又问起了棺材的事情，老板擦了擦眼泪说道：“很早之前李老哥说要提前订两副棺材，说是李老爷要办的，后来跟李老哥喝酒的时候才知道，李老爷吩咐他去订一个棺材，他知道小日本肯定不会放过他的，大不了到时候跟他们拼了，李老哥又订了一副说要是老爷不在了，他也不活了，结果.....结果没曾想三少爷他.....。”

老板把院子里面准备卖上好价钱的一副棺材也贡献了出来，他悄悄的喊醒了伙计连同刘文汉一起趁着夜色把三副棺材送到了李家，三人到了偏房替他们三个擦净了身子穿好了寿衣装殓入棺。

李钰已经黑夜，醒来走到院子中的时候，发现院子里面摆放了三个棺材，灵位、招魂幡、白布，一切都在经历过，刘文汉在烧着纸钱，抬头看到李钰正依靠着门框看着他，刘文汉赶忙上前把他扶住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两人拥抱了一会儿走到了火盆前烧纸，没过一会儿王诗颂从屋里走了出来，王诗颂跟刘文汉折叠着，李钰扔到火盆里，火焰腾空映红了三个人的脸上。

李钰侧过头不经意的看到了王诗颂手腕上缠着绷带，他问道：“婶婶，你受伤了？”

王诗颂转过头看着他疲惫的一笑，刘文汉刚要说就被王诗颂打断：“差点去见他们了，刚才在医院的时候我梦到你娘把我骂了一顿，家里的长辈就剩我自己了，我要是去了，你们怎么办。”说完伸出手示意李钰拉住她的手，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说道：“以后婶婶管你，咱们在家好好等你大伯姑姑回来，咱们一定要好好等着他们。”

李吉汉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他跟村花媳妇念叨了几句，村花说道：“会不会叔叔家出事情了？”

李吉汉思索了一阵发现自己越来越心慌，村花给带了些干粮说道：“既然那么担心就去看看吧。”

就在李吉汉想要出发的时候，祖宅的门被人砸的哐哐作响，外面的人大声喊着他的名字，李吉汉和村花对视了一眼，李吉汉发现自己的双腿使不上劲，村花赶忙去开门，结果门一打开就冲进来一个人摔倒在了地上，见到李吉汉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快.....快去村口看看，出事了.....李老太爷家....出事了。”

李吉汉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村花废了半天劲儿才把他拉起来，站起来之后他拼了命的朝村口跑去，还没到村口就见几个招魂幡和纸钱飘荡在空中，李吉汉见李钰在前，王诗颂抱着李多圲，刘文汉牵着李多圪在后，身边的马车拉着三个棺材，李吉汉赶忙上前问道：“怎么回事，叔叔，怎么回事啊。”

李顺成见二儿子如此鲁莽赶忙把他拽到了身后，再叫大儿子李吉朝上前帮忙把棺材拉到半山腰的祖坟那，李顺成让村民赶紧去那里挖了三个坑，原本只留了两个位置，突然多了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李钰说道：“在我祖父身边在挖一个吧。”

一番忙碌后已经到了半夜，李钰给了赏钱后众人散去，李钰看着盒子里所剩无几的钱顿时犯了难，他们休息在了祖屋里，李钰打量着祖屋还剩下几间空房，他们几人在这里住再把阳谷县的宅子租出去生活也不会过得太艰难，晚上刘文汉跟李吉汉说完了事情的经过，他没想到李庆汀和李盛炆他们是鬼子杀害的，哪怕是生老病死他们也会接受，想到下葬的时候自己的父亲李顺成因为伤心过度几次晕厥，等他醒来之后不知该如何跟他说而犯了难。

另一方面，李钰把自己刚才的想法告诉了正在哄孩子睡觉的王诗颂说了，正巧就被村花在门口听见了，王诗颂到没有说什么，只是担心李吉汉夫妇会有所想法，正如王诗颂预料的那样，村花告诉了李吉汉，李吉汉一听赶忙就要起身收拾屋子却被村花一巴掌拍了回来，她拉住李吉汉说道：“你这傻子，他们在这住我是没有意见的，毕竟咱们也在这白住了那么多年，可他们家是得罪了日本人的，若是找他们麻烦万一把咱们也算上了怎么办，不想想大人还能不想想孩子么？”

李吉汉自从有了一儿一女如今也有了软肋，夫妇两一方面想接李钰他们在这里住，另一方面又怕报复，村花见李吉汉愁的没睡着她说道：“要不......咱们搬到你爹家吧，凭啥大哥他们一家一直在那住这，咱们就非要搬出来。”

李吉汉不耐烦的说道：“我爹家不是小么，睡觉吧，明天在说。”

就在另一间屋子，李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刘文汉，刘文汉躺在双上双手放在脑后想了想说道：“村花会同意么，你那个侄子我看透了，八成是个怕老婆的，再说，你搬到这里不怕他们认为你是在变相的赶他们出去？”

李钰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办法，刘文汉在夜里说道：“钱的问题不怕，我明天把你们送回家去我就去趟青榆市，找如烟想想办法，好久也没见他了。”

李钰半天也没有说话，刘文汉以为他睡着了，翻了个身刚要睡下就听到李钰抽泣的声音，接着就是咬住被子压抑的哭声，刘文汉转过身子一只手搂住李钰的脖子，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腰把他的后背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两人一夜未眠。

第二天李吉汉照顾李钰他们吃完了早饭，李钰见村花的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也了然了大半，直到走的时候也没有提住在这里的事情，李吉汉见他们几人出了门就想提一下结果袖子被村花拉了拉他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女也终究没有说出口，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李吉汉懊恼的蹲了下来哭着敲着自己的头，感觉还不解气又扇了自己几下，村花无奈的站在他的身边看着，李吉汉突然站起身子就朝前面走去，村花急的在后面喊着：“你要去哪？”

李吉汉不耐烦的吼道：“去看我爹！”

李钰等人回家的时候李多圪一直挂在李钰的身上，李钰把灵位放在桌子上，上面已经有了七个人，最上面的是李庆汀和张修春，接下来是周兰，李盛灺、王诗颂、还有两块是郝临安和李环，李钰不知道应该把他们放在哪个位置，于是临外安排了一个桌子摆放上，其实还有一块是给李多圩的，可李钰始终觉得他还没有死，所以他的灵位一直被李钰用红布包着放在了柜子里，上完香他就出去找王诗颂，两人合计了财产发现仔细过着日子也还能撑到大半年，大半年的时间李盛灿应该也能回来，两人顿时轻松了不少，李钰说道：“刘文汉说他去青榆市要点钱回来，估计咱们得日子也不会太难过。”接着他眼神黯淡的说了一句：“咱们活着的，也得好好活。”

初秋的日子很快就来到，李钰有时候会觉得日本兵会突然闯进来抓住他们报杀害野田的仇，或者李盛灿或者李盛灼推开大门走进来，结果这段日子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常常去梧桐树下看着深绿的叶子渐渐地变得枯黄，夜晚的微风还是很凉，李钰裹紧了衣服，他抚摸着树干轻轻的说道：“我想你了。”

这段时间只要他出去走有人偷偷地把他拉倒墙角说着当是李庆汀是怎么样怒斥鬼子的，他们说的起劲但这无异于一遍又一遍的撕开李钰不敢触碰的伤口，每当这个时候刘文汉就会出现在他的身后把他们都赶走，回到家李钰就把约翰神父带给他的军装藏了起来，上面郝临安的血迹已经变成深红，他不想把这件他现在唯一能怀念郝临安的东西损毁，他曾想过去金陵把郝临安的遗体带回来，可没想到家里接二连三发生了巨大的变故，等他再想去结果发现现在的李家已经破败的连去趟青榆市都是件很奢侈的事情。

就在江城的一场大火烧了千百年的江南水乡之际，李钰之前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就在刘文汉去了青榆，王诗颂哄着李多圲，李钰学着李庆汀的样子教李多圪拨弄算盘的时候，大门被一脚踢开，一队日本兵闯了进来，李钰赶忙把李多圪和李多圲藏在身后，为首的李钰并未见过，张业和鸠山子夫也并没有来，为首的人先开口道：“皇军需要这个院子。”

李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上前据理力争，为首的看都没看他一眼朝后面一挥手就冲出来一些日本兵闯进了屋子里把里面的家具摆设全都扔了出来，李钰见他们要去祭祀的地方赶忙上前要拦住却被日本兵一脚踢翻在地，王诗颂哭着上前抱住了他，李多圲也哭了起来，李多圪躲在李钰的怀里瑟瑟发抖。

没过一会儿屋里就被清理感觉，为首的朝李钰说道：“这些东西尽管拿走，你们.....也尽快。”说罢就指挥手下把他们的东西搬进了屋子里，就在这时从门口跑进来一个人，他震惊的看了李钰他们一眼，在看了看地上被丢去来的东西，随后谄媚的上前说道：“长谷司令，我是本县维持会会长，听说您是刚派下来的今天本人特意来拜会一下，今晚有个接风晚宴不知您是否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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