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我一日都不曾忘记过你,想着你给我带来的那份销魂蚀骨的滋味,看来我们心意相通,你竟也惦念着与我的那份旧情,对吗?”
轻佻逗弄的话语越说越过分,带着不尽暧昧的气息回荡在风里,字字不漏地飘进了炮台上的少女耳中,她一张文秀清隽的面孔又陡然间红透,羞愤之下忍不住回击道:
“少胡说八道了,息月寒,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休要在这污我清白,我只恨不能用这两门旋风火炮将你炸得四分五裂,搅作一堆烂泥,丢下海去喂鱼!”
季织月斯斯文文了一辈子,何尝骂过别人这般“歹毒”的话,事实上,她也并非真想在两军交战时,同对方主帅斗什么嘴皮子,她真正的目的不过是以此同息月寒周旋,为自己修那两门旋风火炮争取宝贵的时间。
所以骂归骂,她双手并未停下过一刻,简直忙得能冒出火星子了。
她当然也知道息月寒这扭曲的疯子想做什么,他这人最喜欢玩猫戏老鼠的把戏了,每回见她都要好好戏耍一番。
如今在这战场之上,他的心思就更好猜了,他就是要看着她在他面前挣扎求生,愤怒却又无计可施,羞辱她的同时,也是在羞辱东穆,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踩断东穆人的脊梁,碾碎东穆人的斗志,居高临下地显露赤奴部落的那份天威与蔑视。
他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中,他势在必得,他张狂自大,他们所有人都不过只是他掌中的玩物。
季织月对这一切都心知肚明,但她此刻早已不在乎什么自尊,什么脸面了,她巴不得息月寒这疯子多“玩”她一会儿,给她足够的时间能将手底下的旋风火炮修好。
至少,至少先修好一门,让她能一炮轰死这个王八蛋!
仿佛也瞧出了季织月的意图,息月寒却不知是自恃过高,笃定季织月不会成功,还是压根不在乎这潜在的威胁,他仍旧站在战车上不动如山,只继续挑着一抹邪气的笑意,朝着炮台上那道纤秀的身影喊话道:
“别在这里白费功夫,苦苦挣扎了,季织月,我给你一条生路,你跟我走,扔下岛上这群废物,跟我回赤奴部落去,归顺我族,做我的女人,将你一身本事为我赤奴所用,从此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我也定会待你一心一意,可好?”
这番话倒是不假,息月寒虽贵为赤奴的六王子,又是立下军功无数的战神,却一直都不近女色,大王子那帮人曾经为了对付他,就处心积虑地使过美人计,却根本不奏效,反倒是那女探子爱上了息月寒,甘心为他卖命,最后落得个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息月寒却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
女人于他而言,还当不得一张战略地形图来得重要,他只觉味同嚼蜡,索然无味。
所以至今他都未立王妃,但面对季织月,他倒还真有那么几分兴趣,这个看似文文静静,弱不禁风的东穆小姑娘,却总能叫他刮目相看,若她真愿跟了他,日后带兵打仗,他都会把她带在身边。
床上能用,军中也能用,他又怎会不待她一心一意呢?毕竟他对别的女人也提不起兴致,只觉无趣至极。
“如何,你跟我走吧,跟我回赤奴部落去,季织月?”
这是再明晃晃不过的阵前“招降”了,炮台上的那道清隽身影都还来不及给出回应时,守在炮台下的一个士兵就已忍无可忍地怒斥道:
“赤奴贼子,休要辱人,季姑娘早与我们将军定情了,又怎会跟你回去,归顺贼国呢?”
这士兵叫宁昭,平日负责看守兵器库,季织月在里头改造的那些日日夜夜里,闻晏如来过多少次他都再清楚不过。
他从没见过自家小将军这么惦念过一个姑娘,只可惜平时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小晏将军,一到了季姑娘跟前,就面红耳赤得话都说不清楚,他有时候暗地里都替自家小将军着急。
还好,当他去向季姑娘禀报外头的军情,催促她快些将旋风火炮修好时,正好瞧见季姑娘摸上了脖子上系的一枚玉蝉。
那玉蝉他在小晏将军身上也看到过,应当是有两枚的,如今其中的一枚竟然挂在了季姑娘的脖子上,这代表着什么,也自然不必多言了。
宁昭是打从心底为小晏将军感到高兴,他也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季姑娘,让她能等回小晏将军,他们这对有情人能够安然团聚。
所以在息月寒率人马朝炮台而来,一众守兵乱作一团时,他才会当机立断地号召弟兄们一同下去抵挡赤奴人,这既是在为季姑娘争取时间修好火炮,也是在以血肉之躯保护她。
“定情?”
息月寒站在战车上,终是第一次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他微眯了一双淡蓝眼眸,霍然抬头望向炮台,冷声反问道:“季织月,你跟那闻晏如好了?你们上过床了?”
这直白又粗暴的发问简直令季织月忍受不了,她红着脸斥道:“你无耻!”
“难怪你那么尽心尽力地守在岛上,誓死不退,原是为了一个闻晏如……”
息月寒却是自顾自地一声冷哼,原本对季织月的几分挑逗与兴致,此刻竟在一股莫名的刺激下浓烈了百倍不止,他要得到她,说什么也要得到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妒恨与不甘涌上他心头,他此生未尝败绩,却只栽在过一个人的身上,还耻辱地沦为了他的阶下囚,那人就是闻晏如。
他本就对闻晏如恨之入骨,如今乍然得知季织月与闻晏如竟然还定了情,那股恨意就更是压都压不住了,凭什么?
他是东穆的战神,他也是赤奴的战神,他哪点就不及他闻晏如了?
无论是眼下这场战役,还是他看上的这个女人,这一回,他都不会再输了。
想到这,息月寒冷冷一笑,目露精光,周身陡然邪气四溢,对着炮台上的季织月扬声道:
“你既不愿跟我走,那我就将你绑回赤奴,看看你那了不得的闻将军,又能不能从天而降,救你这一遭?”
季织月心下一惊,守在炮台下的宁昭也瞬间警觉过来,上前一步,与其他弟兄们一同高举武器,想要对抗逐渐逼近的赤奴军队。
息月寒站在战车上,轻蔑地扫视过他们的身影,仿佛在看一堆死人骨头般,嗤之以鼻:“就凭你们?”
“还有我们呢!”
半空中陡然传来一声,衣袂翻飞间,两道俊逸的少年身影稳稳拦在了炮台前——
一人手持长剑,一人手打折扇,正是浴血奋战,终于杀出重围,赶来援助的越无咎与钟离笙!
他们身后还带着包括沈千钧在内的数十个武功高强,与敌军厮杀至今的洗玉奴们,如今个个拦在炮台前,也是目光灼灼,无畏无惧。
“织织,你别怕,快修好旋风火炮,这里有我们!”
越无咎头也未回,只对着身后炮台上的季织月道了一声,让她抓紧时间修好那两门旋风火炮,季织月也连忙点点头,迅速将一个自制的精巧配件卡进了炮筒之中,那小小配件在炮筒内飞速旋转起来,然而还需一小会儿功夫。
这时炮台若稍有碰撞恐怕都会前功尽弃,眼见息月寒便要动手,季织月急中生智,连忙站起,冲着战车上的那道高大身影遥遥喝道:
“息月寒,你错了,我今日守在这,并非为了闻将军,而是因为我乃东穆子民,愿以身报国,绝不屈服尔等蛮夷,如今挡在你身前的这些人同我一样,我为何誓死不退,你看看他们的眼神就知晓了。”
果然,息月寒身形一顿,又一一扫视过拦在炮台前的那群人,尤其是当先的那两个少年郎,即使满身血污,却有着视死如归,寸步不退的坚毅眼神,如同暗夜中令人无法轻视的一簇炙热火光。
正如季织月所言,这或许就是他赤奴十万大军呼啸而来,本该速战速决,却仍迟迟未拿下云洲岛的原因。
他瞧不上的虾兵蟹将,却燃烧着自己的血肉之躯,筑成了一道人墙,硬生生地阻挡住了他的大军。
一盘散沙,竟也能凝聚成塔,是他太过张狂自信,还是他一开始就……低估了他们?
趁着息月寒沉思的这短短片刻功夫,季织月紧张地往炮筒内一瞥,时间刚刚好,那个飞速旋转的精巧配件此刻已牢牢嵌入炮筒内了,季织月心中一喜,再不迟疑,又迅速埋头进行下一步!
而战车上的息月寒也已冷声一笑,眸中杀机毕现:“的确是一帮硬骨头,只可惜投错了阵营,真以为小小蜉蝣还能扭转乾坤不成?好,你们既然誓死不退,那就让我今日一一碾过,叫你们同这座云洲岛一道长眠海上吧!”
——
崇明塔顶,一波又一波的猛烈攻势如潮水般袭来,炮台那边打得不可开交,塔顶的这道防线却也岌岌可危,即将被彻底攻破。
因为,宛夫人再也撑不住了。
“宣铃,我好像,好像又见到她了……”
当又一支神箭飞射而出,击退了一片涌来的赤奴人后,宛夫人的目光却开始恍惚起来。
“谁?师父见到谁了?”
“我的故人,你手中这把溅星弓的主人,我永远亏欠,永远无法忘却与放下的……那个故人啊,那个青黎大山里的故人……”
宛夫人痴痴盯着长空,虚弱的身子摇摇欲坠,恍惚之间,她还是青春韶华的模样,牵着那人的手,无忧无虑地奔跑在山林间。
那是多么好的光景啊,那道朝夕不离的身影坐在树枝上,对着她清浅而笑,摘下果子扔给她吃,还无奈又宠溺地劝着她:
“绾绾,你又做错事了,快去师父那里复命吧……你别怕,我陪你一道受罚,好不好?”
一道受罚,一生不离,一起守着青黎大山,守着族人们……可她又怎配呢?
往日种种浮现眼前,那道想要触碰却再也够不着的故人身影,一行泪水滑过宛夫人的眼角,她是个罪人,再不会得到原谅与救赎了。
塔顶大风猎猎,宛夫人竟也就在这一瞬间,一口鲜血凄然喷出,再无力支撑,就那样握着手中的挽月神弓,如断线风筝般,自崇明塔顶跌落下去!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施宣铃甚至都来不及抓住宛夫人的衣角,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响彻长空——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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