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素真也笑着看她,像在看家中顽皮的女儿,“公主请说。”
“我在青城山清修三年,如今已过了两年有余,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我们皆不戳破此事,若小道士自己意识到了,那就说明我们命中却有一段姻缘,若待到我下山,他还未明了,就证明我们无缘无份。”
“若是我们有缘,那日后我每年都来青城山还愿,若是我们无缘,那我有生之年,再不上青城山。”
“道长可愿与我打赌?”
吕素真大笑起来,旁边一树的桃花离了木剑的滋养,簌簌落下,如一场大雨。
“好,贫道与殿下打这个赌。”
萧琉璃见他这么干脆,反倒有些好奇,问道,“道长很有自信赢吗?”
“公主啊,你不懂天命,也不懂人心。”他又用那种看不懂事的孩子的眼神看她。
但吕素真本已经很年长了,萧琉璃被看得也并不生气,只是带着淡泊温和的笑,
“我不懂天命,也不懂人心。但我唯懂输赢,所以我从不怕输。”
吕素真哑然,是啊,输了又如何呢?不过是每年来青城山走一遭罢了,还有个傻乎乎的小道士跟着陪着。
赢了能胜天半子,输了也能白得一个赵玉真。
无论是输是赢,大长公主都不吃亏。
青城山才是输麻了的那个。
更别提现在那个傻乎乎的赌注正在门口探头探脑,恨不得把自己打包送上门,吕素真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
只觉得赌局还没开始,自己已经输了个彻底。
但输人不输阵,他端着高人架子,对萧琉璃神秘一笑,转身离去。路过赵玉真时,还不忘狠狠瞪他一眼。
吕素真刚走,赵玉真就忙不迭跑进来,一把将手中的桃木剑扎进地下,小声抱怨道,
“都说了让师父换把剑砸我,桃木剑一取出来,这花都快落完了。”
又回到老地方的桃木剑一动不动,颇有些生无可恋的自暴自弃感。
“小道士,就算这花开十年百年,我也总有一天要下山的。”萧琉璃看着他潇洒的动作,冷不丁道。
赵玉真扬起的眉眼一下子就低垂了下去,面色也黯然下来。
他心里是知道在一个地方呆一辈子有多无聊的,也知道仙女姐姐总有一日是要离开的,但他总希望这一天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你愿不愿随我下山?”萧琉璃看着他那双沉静如海子的眸子,他的悲伤和难过像溢出来的水,堵也堵不住,怎么都收不回去。
他看起来像要哭了。
“我……我下不了山。”赵玉真神色黯然,他又何尝不想下山。
“只要你到了神游玄境,就可以下山。”萧琉璃轻声说道,
“天启城里有阁楼勾连锦绣如云,雪月城里有风花雪月,琉璃城里有烟火漫天和十里霜红,江南有杨柳,桃花,燕子,金鱼;塞北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还有数也数不清的漂亮姑娘,她们笑起来像春天刚开的花一样……”
“那你呢?你在哪里?”
赵玉真忽然开口打断她,或者说他本也不在意风花雪月,不在意十里霜红,不在意杨柳金鱼,长河孤烟。
那些都很好很好,可如果不和眼前的人一起看,就都不好。
青城山上的景色他已经看了十五年,但如果和眼前的人一起看,再过五十年,五百年,也很好。
“我?”萧琉璃愣住了,然后她笑起来。
要怎么形容那个笑呢?灿烂如春花,曼妙如蝴蝶,好像刹那间千万朵烟花一瞬迸发炸开,又好像水中千百年来亘古不变的清亮亮的月光。
这个笑容将她的美丽凸显到了极致,像是神赐的礼物,又是致命的毒药,令人惶恐、惊悚,痛苦又甜蜜。
赵玉真余生都忘不了这个笑,他从出生到此时此刻,好似都是为了等这个笑,他从此生此刻到生命终止,好似都是为了再看到这个笑。
他怎么忘得了?
他永远忘不了!
“我也在山下啊!”她答道。
“那我要下山!”赵玉真说,“我要下山!”
“我要下山!”
这四个字他重复了三次,一次比一次笃定,待到第三次时,话音竟像剑光一样锋利,扎进泥土里的桃木剑发出轰鸣,满树的桃花飞舞起来,在半空中盘旋,迟迟不落。
青城山上飞鸟惊,走兽奔,虫蛇遁。
赵玉真,入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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