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高彬,六年前被胡兴东欺凌的那名少年,原本他可以拥有一个美好的青春时光,然而自从那件事过后,所有的美好都和他“挥手告别”了,因为从那之后,他每天都活在那场“灾难”后的阴影里,失眠、烦躁、焦虑、恐惧等症状开始伴随着他,而且愈发严重。
曾经的活泼少年,如今变得自闭,每天都必须服用多种药物,安眠药更是必不可少,否则他根本无法正常入睡,但当药效过去后,他又会在惊恐中醒来,之后就蜷缩在卧室的角落,甚至稍有大的动静,都会被吓得浑身颤抖,严重的时候还会大、小便失禁。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他会从阴影中走出来,但至少现在,他仍被困其中无法自拔。
高彬的父亲高俊松,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却已经是满头的白发,脸上的皱纹更是深如沟壑,满面的愁容像是在向人诉说着他内心的痛苦。
高俊松轻轻关好儿子卧室的房门,然后坐回沙发上。
“不好意思,那孩子又折腾了一晚上,天亮了才睡着,没办法,最近他似乎对安眠药有了抗药性,吃了也不容易睡着,可是又不能把药量加太大,我怕对他身体不好。麻烦你们说话的时候稍稍小点声,我怕把他吵醒了,又要折腾了。”高俊松轻声说道。
凌风和侦查员相继点了点头。
“你老婆不在家吗?”凌风随后问道,他的声音控制的正好能让对方听清。
“上班去了,为了照顾孩子,我们把以前的工作都辞了,她现在白天在超市干,晚上回来看着孩子,我晚上出去干代驾,白天在家照顾孩子。”高俊松说道。
凌风点点头,然后说道:“今天我们来找你,是为了一起案件。”
“什么案件?”高俊松面无表情且有些疲惫地问道。
“你应该还记得胡兴东这个人吧。”
闻言,高俊松先是愣愣地盯着凌风,随后露出怒色地说道:“那个混蛋,我怎么会忘,这辈子我都不会忘,到我死了都不会忘,我儿子变成今天这样,就是被他害的。”
“所以你对他恨之入骨,巴不得他死。”
“死?太便宜他了,我恨不得活扒了那个混蛋的皮,抽了他的筋。”高俊松咬牙切齿地说道。
“5月21日清晨,在市十七中学附近的路边发现了一具尸体,经过确认,死者是胡兴东。”
“什么?真死了?”高俊松瞪大了双眼,惊讶的就像是被晴天霹雳当头击中,但很快他就缓过了神,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质疑道:“是真的?是胡兴东?确定?”
“你觉得我们有骗你的必要吗?”凌风反问道。
在得到了确定的回答后,高俊松顿时松了口气,他拿起桌上的烟盒,但不知是激动还是其它的原因,他的手有些颤抖,叼着烟,打火机按了几下才终于把烟点燃,随后他闭上眼开始‘吞云吐雾’,似乎长久以来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放松。
凌风和侦查员都不愿打破这一刻的“静”,他们紧盯着高俊松,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这也是刑事调查的一部分。
直到一支烟抽完,高俊松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此刻他的心情已经平复了,手也不抖了。他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然后来回看了眼凌风和侦查员,之后问道:“你们怀疑是我杀了那个混蛋?”
“是。”凌风也不拐弯抹角,回答掷地有声。
“我没做过。”高俊松毫不犹豫地回道。
“你刚才不是还说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吗?”凌风反问道。
“说说不犯法吧,他把我儿子害成那样,我恨他,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难道还不能说些过激的话吗?”高俊松再次点燃一支烟,此时的他反倒是非常冷静,“再说了,当年该罚的也罚了,该赔的也赔了,我就是再恨,又能怎么样?杀了他,我儿子会康复吗?”
“虽然你儿子不会康复,但却能泄你心头之恨。”
“呵呵……”
高俊松没有说话,只是干笑了几声。
凌风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后,问道:“19号的凌晨两点到21号清晨六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做什么?有没有人能证明?”
“我都是晚上开始接代驾的单,一直做到清晨六点多,然后回家休息,陪儿子,到了晚上继续工作,每天都是如此。我手机里的代驾软件可以证明,至于在家的这段时间,只有我和儿子两个人。信不信随你们的便。”
高俊松的回答不假思索,当然,如果他的生活真的就如他的描述一般的机械式,倒也无可厚非。
“那麻烦你把手机的代驾软件打开,我们需要逐一核实。”一旁的侦查员说道。
“随便。”
高俊松拿出手机,解锁后打开了代驾软件,然后交给了侦查员。
“警官。”高俊松看着凌风,“你不觉得那个混蛋该死吗?他死了,不应该是件好事吗?”
“他该不该死,不是由我来判断的,或许他在遇害前恶行累累,但如今他已经成为了受害者,我身为执法者,查清真相就是我的责任和义务。”凌风回道。
“替这种人查清真相,值得吗?”高俊松反问道。
“我只对事,不对人,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即使是罪恶滔天的凶徒,只要他的死因有可疑,我都必须一视同仁的对待,死者没有好、坏之分。”凌风义正词严地回道,“就像是你做代驾,如果客人是个暴脾气的醉汉,在车里对你出言辱骂,那你怎么办?是继续把他送到目的地?还是弃车不顾而去?”
高俊松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抽着烟。
“除了法律,任何人都无权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利,无论对方的身份如何,做过什么违法的行为,即使理由再充分,也不能成为‘执行私行’的借口。”
凌风在试探对方的同时也在告诫对方,虽然高俊松没有明说什么,但他的字里行间却始终透着一股义愤填膺的劲,而他也的确满足了报复杀害胡兴东的条件。
“法律?呸!法律就一定公平,就一定毫无漏洞吗?总之,我觉得像他那种人,就该死,他活着,只会继续让更多无辜的人受到伤害。杀他的人根本就是在维护正义,是在‘替天行道’。”
高俊松有些激动,态度也非常地强硬。
原本的调查似乎变成了一场辩论会,双方围绕着一个“对与错”的话题展开了辩论,虽然这注定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辩论,但凌风却从中嗅到了一股“奇怪”味道,尤其是当“替天行道”四个字从高俊松的嘴里冒出来的时候。
“你知道谁是凶手!”
凌风话锋突转,双眼向对方射去两道无比锐利的光,仿佛利箭般不偏不倚地正中对方要害,他没有质问,语气非常坚决和自信。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高俊松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之前还态度强硬的他眼神瞬间变得有些飘忽,他猛吸着叼在嘴里的烟,虽然烟已经几乎烧到了滤嘴,但他毫不在乎,只希望借此缓解一下情绪。
“我什么也不知道。”高俊松把烟头用力地摁在烟灰缸后,态度坚决地说道。
“案件的性质是什么已经不需要我再重复了,如果刻意隐瞒……”
凌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高俊松打断了。
“总之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没有杀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我只知道,站在我的角度来看,这个杀了胡兴东的人做的是一件好事,为民除害的好事。如果你们有证据能证明是我杀的人,或者我知情不报,那抓我吧!如果什么都没有,那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我想休息了。”
高俊松摆出一副“赶客”的姿态,凌风也没打算再继续问下去,和侦查员起身离开了。
离开高俊松的家后,侦查员说道:“凌队,这个高俊松完全符合凶手的条件,而且他的话语中也都透着对死者的仇恨,目前他的嫌疑应该是最大的。就算他不是真凶,也很可能知道些什么,但是没有证据,他不配合,我们拿他也没办法。”
“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无论他是凶手、帮凶还是无辜的,胡兴东把他儿子害那么惨,如今死了,他高兴还来不及,没放鞭炮庆祝已经不错了,又怎么会和我们配合。不过我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要盯紧他们夫妻。”
“不过从这个高俊松的反应就能感觉到,接下来的调查受到的阻力也不会小了。”
侦查员的担忧也不无道理,高俊松的反应虽然代表不了所有人的态度,但他的的确确是一个缩影,尤其是那些曾被胡兴东伤害过的人,他们恨不得胡兴东死,现在成了现实,在这些人中,有多少认为凶手是在“伸张正义”、“替天行道”就不得而知了,但如果这个思想出现,就会对调查产生不可估量的阻力。
虽然调查有阻力,但仍然可以克服,可是接下来发生的新情况,却让案件朝着更为复杂的方向发展,这也是凌风和马建国,以及参与案件的侦查员最担心、也最不愿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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