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回——
北平程家小杂院 夜晚 外景
程嘉文递给林华珺一张船票。
程嘉文:华珺,我托人带的从天津出发的船票。没能找到更好的舱位,委屈你了。
林华珺的眼泪涌了出来,她接过船票,立刻就要给程嘉文跪下,被程嘉文及时阻止。
程嘉文: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程嘉文扶起林华珺。
林华珺:嘉文哥,都说大恩不言谢,以前我不明白,现在总算知道,什么都可以计算,唯有恩情难以丈量。你们对家母和我的帮助岂是几句感谢可以简单概括。可即便这样,还是请嘉文哥收下我的谢意。
程嘉文:国难当头家家有难,大家不过是互相扶持共渡难关,何足挂齿。更何况我答应了嘉树,好好照顾你的母亲。
程嘉文说罢,将一个信封递给了林华珺。
林华珺:这是?
林华珺打开信封,发现是三百块钱。
林华珺:嘉文哥,这我不能要,绝不能要。
程嘉文把信封又推给了林华珺:华珺,你先拿着,路上以防万一。如果没有用,你就转给悦容和嘉树。你听我说,嘉树虽然自小顽皮,但他心中始终有分寸。别人以为他没长性,可我这个当哥哥的知道,只要是嘉树认准的事,他就不会轻易放弃。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你。
林华珺有些尴尬:嘉文哥,嘉树待人真心热情,大家都很喜欢他。作为朋友,我也不例外……
程嘉文:你千万别误会,任何事都可以,唯独感情不能勉强。华珺,我只希望有朝一日,万一嘉树遇到难关,你作为他的朋友,可以拉他一把。你对他而言是特别的,你说的比我们管用。
林华珺:嘉文哥,嘉树还不知道家里的现状吧?
程嘉文:程家目前的状况请你不要告诉嘉树。还有,也请对悦容保密。
林华珺:悦容姐肯定会理解你的决定的。
程嘉文摇摇头:悦容把学校的工作看得很重,我不希望家里的事扰乱了她的心思。
林华珺点了点头,把程嘉文递给她的三百块钱紧紧攥在了手里,她明白,这不仅是钱,更是程家对程嘉树和方悦容的责任和关怀。
闪回结束。
昆明某会馆 白天 外景
面对方悦容的询问,林华珺表情有些不自然,可她还是试图掩饰着。
林华珺:悦容姐,程家一切都挺好。
聪明的方悦容在林华珺的迟疑中明白了一切。
方悦容:华珺,我知道嘉文一定会叮嘱你。但,不要瞒我,我也是程家的一分子。
林华珺看着方悦容认真的双眼,自知瞒不过去:好吧。悦容姐,程家确实经历了变故,家中生意没有了。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嘉文哥谋到了一份差事,如今渐渐从困境中缓过来了。
方悦容:我姨父和姨母呢?
林华珺:嘉文哥还照顾得过来,他请你一定安心。
这时,林华珺从口袋里拿出了信封,郑重地交到方悦容手里。
林华珺:这是嘉文哥让我交给你们的。
方悦容正想开口发问,程嘉树跑到林华珺身边。
程嘉树:你们在窃窃私语什么?
方悦容迟疑了一下,马上:你大哥让华珺给咱们带了生活费。
程嘉树看到装着钱的信封:我哥他总算没忘了咱们。
这时,裴远之发话了。
裴远之:同学们,请集中到这里来。
文法学院的同学们都朝裴远之聚拢而去,包括程嘉树、方悦容和林华珺。
裴远之:同学们,马上就要出发去蒙自了。不知道你们什么心情,我很兴奋。学校的老师们一次次往返在昆明和蒙自之间,为开学打点,现在大部分教授已经抵达,等待着同学们的到来。
同学们被裴远之的话所鼓舞,整装待发。
程嘉树朝双喜和方悦容挥手道别。
方悦容不由自主地朝另一个方向看去,正好,裴远之也在看她,两人目光刹那间交会,彼此微笑。
双喜和方悦容目送着行进队伍而去。待看不到程嘉树的身影后,方悦容打开了林华珺给她的信封,里面是完完整整三百块钱。
方悦容将钱递给双喜,两人盯着这钱心情沉重。
蒙自 白天 外景
窗外,蒙自的风景在火车的行驰中掠过。四面有山不高,大致蔽以树,阳光照山坡,天气晴朗。
原本还是一掠而过的风景,渐渐慢了下来,直到“碧色寨”三字站牌出现。
碧色寨火车站 白天 外景
火车抵达,在站牌不远处一群人等候相迎,蒙自县县长、乡绅、当地挑夫,以及先期到达的校方代表等都在其中。
程嘉树第一个跳下火车,兴奋地在蒙自的土地上用脚踩了踩,又放松地伸了个懒腰,一边满意地看着四周的风景,一边活动身体。
叶润名、林华珺等也先后从火车上下来,看到程嘉树如此放松也都见怪不怪了。
程嘉树:我腰都僵了。来,大家活动下。
叶润名:从北到南,北平到长沙,长沙到蒙自,虽然一路奔波,但心情大好。
叶润青:就是,蒙自还真是让人充满好奇。
林华珺也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座小城。
裴远之、闻一多接连下车,先期抵达的郑天挺上前相迎,他与裴远之、闻一多握手问候。
郑天挺:友三兄、远之。南方天气蒸郁,你们乘车辛苦了。
闻一多:是啊。毅生兄,都说云南气候是东边日出西边雨,果不其然,方才途中还在下雨,到站天公就放晴了。
裴远之:还未开学,闻教授在车上就已经开始备课了。
闻一多:我打算每堂课就这么开始,“痛饮酒,熟读《离骚》,方称名士”。
几位教授哈哈一乐,显然,大家心情都很好。
这时,郑天挺引来一位长相粗犷黝黑,年约四十岁的壮实男子。
郑天挺:这位是蒙自当地的名门士绅——沙玛阿旺。
裴远之:幸会。
闻一多:幸会。
郑天挺:梦麟师在昆明街头邂逅了碧石铁路的一名雇员,他告诉梦麟师蒙自有很多闲置的房子,并介绍了一位当地的朋友。幸亏得到了阿旺的协助,文法学院师生才得以在蒙自更快落脚。
闻一多:谢谢阿旺兄弟。
阿旺:我粗人一个,也不会说话,联大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提就是了。我为老师同学们找来了一些挑夫,大家的行李就交给他们来搬吧。
说着,阿旺对身边人耳语了一句,接着一群挑夫直接上火车搬东西去了。
叶润青看着自己的一堆行李,大为开心:这个阿旺人不错,雪中送炭,想得周到。
挑夫垒着一摞箱子就要往火车下搬,文颉急忙阻止。
文颉:你们快放下,我来搬,闻教授的手稿都在箱子里。重手重脚的,箱子摔坏了怎么办。
挑夫把箱子重重往地上一放,又进到火车里搬运其他行李去了。
文颉:说了轻点的。
程嘉树调侃他:文颉,闻教授写稿是写在瓷器上吗?
文颉:什么意思?
程嘉树:又不是写在瓷器上,还怕摔的呀?闻教授真应该付你薪水,贴身助理都没你仔细。
程嘉树开个玩笑,没想到文颉狠狠瞪了他一眼:作为学生,照顾先生不是应该的吗?
程嘉树:应该,应该。
文颉左右手都拎着闻一多的箱子,他身子瘦弱,显然很吃力。
程嘉树:我帮你拎一个吧。
文颉:用不着你假惺惺!
这时,挑夫又搬下了很多精致的皮箱。
同学甲:谁带这么多箱子?
程嘉树:除了叶润青还能有谁啊!
几人打打闹闹,一起跟着大部队离开火车站。
蒙自街道 白天 外景
蒙自一月两次的市集,此刻正在进行中。传统官府式大门的房屋,漆成了朱红色。农民、工匠和商人等把各自的货物铺在路边,有卖石榴的、咖啡的、银饰的……
当地人头顶商品,女性撑着雨伞,大家的目光惊诧,纷纷看向了同一处,并且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大家目光的焦点,自然是叶润青——此时的她,一身时髦装束,高衩旗袍配肉色丝袜,外加一件小披肩,头戴宽沿太阳帽,还架着太阳眼镜,手上拎着一个精致的小包,派头十足。本来在联大女生中,她就已经很耀眼了,更何况在这朴素的小城蒙自街头。
蒙自民众和联大师生们互相打量着。
唯有文颉与众人朝气青春的面目不同,他小心翼翼地护着闻一多的行李。
叶润青心情格外好,不自觉地走在了程嘉树身边。程嘉树看了叶润青一眼,躲开几步。叶润青皱眉,又走到程嘉树身边,程嘉树还想躲,被叶润青拉住。
叶润青:你干吗躲着我?
程嘉树:不能抢了你的风头啊。
叶润青:什么风头?
程嘉树用眼神示意她看周围的民众:整条街的人都在向你行注目礼呢。您哪,慢慢享受。
叶润青这才听出程嘉树在调侃她,正想发飙,却发现人群中有人盯着她的腿指指点点。叶润青有些不好意思了,拉了拉高衩旗袍。
林华珺的心情似乎也被灿烂的天气和同学影响,开朗了很多。
林华珺:看到他们斗嘴,有种回到了长沙的感觉。
叶润名:是啊,蒙自这座小城,让人不知不觉心情就好了起来,华珺,我无比期待这一学期。你呢?
林华珺冲叶润名笑了笑:喜悦是一天,忧愁也是一天。
她加快了步伐。
林华珺:我会好好珍惜这一学期的!
周宅 白天 外景
女生们被领到一栋带有围墙的大公馆前,牌匾上挂着“周宅”二字。
郑天挺向女生们介绍道:同学们,这里就是你们女生宿舍了。
女生们很兴奋,议论纷纷并向里打量。
林华珺念道:周宅……
郑天挺:周宅的主人是当地的士绅周柏斋先生,得知联大文法学院要搬迁到蒙自,周先生亲自找到政府,主动提出将自己的宅子让出。我带你们进去看看。
郑天挺领着女生们踏入周宅。
周宅听风楼院子 白天 外景
女生们发出惊呼和赞叹。
同学甲:哇,好大呀!
郑天挺:宅子南北向,冬暖夏凉。主房两院,同学们将住在东侧院的颐楼里。大家穿过东门到教室所在的海关大楼只要十分钟。
郑天挺将女生们领到了颐楼前:同学们,这颐楼就是你们的宿舍。床铺已经安置好了,大家先入住吧。
女生们:谢谢郑先生。
周宅听风楼女生宿舍 白天 内景
二楼十分宽敞,摆放着十数张上下铺双层床,木板水平固定在床架末端外,还布置点缀了鲜花。
林华珺走到窗前,眺望出去可以看到美丽的南湖。
林华珺:临窗观湖,凭栏听风,这颐楼改为听风楼更应景。
其他女生也上来了,闻言附和:听风楼确比颐楼更雅!
叶润青:那我们以后就叫它听风楼!
叶润青和林华珺一起闭着眼睛感受风吹拂的感觉。
突然叶润青感觉到有一只手伸到她的头顶,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帽子在一个女孩手里。
这个女孩看上去年纪不大,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轮廓很深,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璞玉般的纯真和野性,她穿着大红配翠绿的衣裳,身上佩戴着银饰,正举着叶润青的帽子好奇地研究着,然后戴在了自己头上。
叶润青:你谁呀,干吗抢我的帽子?
阿美:这帽子真好看!
说着,阿美又身手敏捷地摘走了她的墨镜。叶润青又吓了一跳。阿美全然不在意,将墨镜戴在自己脸上,抬头看天看树,外面的世界都是灰灰的。
阿美:这眼镜怎么黑乎乎的?
叶润青:你,你怎么伸手就抢人东西?
阿美:我就看看。
阿美摘下眼镜塞回叶润青手里,随即,她的目光落在叶润青的腿上,出其不意地将她的裙子撩了起来。
叶润青吓得大叫:啊!……啊!……
叶润青打掉这个女孩的手,紧紧地按住裙子四角。
叶润青:你干什么?你一个女孩子竟然耍流氓!
阿美:耍流氓?什么是耍流氓?
林华珺护住羞得满脸通红的叶润青。
林华珺:这位姑娘,你为什么要掀她裙子啊?
阿美:我没见过这种裙子,就是想看看她裙子底下是不是跟我一样也穿着裤子。
说着,她掀开了自己的裙子,露出了里面的裤子。
阿美:结果她里面什么也没穿……
叶润青脸色通红地:谁说我没穿了,我明明穿着丝袜。
阿美:丝袜?什么是丝袜?我明明什么也没看到啊。
说着,阿美又想去掀叶润青的裙子,叶润青连忙躲到林华珺背后。
大家都被女孩逗笑了。
林华珺:你是本地人吧,你叫什么名字?
阿美:我叫阿美,沙玛阿美。这里是我帮你们布置的!
林华珺:沙玛阿旺是……?
阿美:我哥。
林华珺:阿美姑娘,谢谢你帮我们把宿舍布置得这么整洁。我叫林华珺,她叫叶润青。
阿美:什么是丝袜?
林华珺:润青,打开你的箱子,让阿美姑娘看看吧。
叶润青这才从林华珺身后走出来,两手还紧紧按住裙子,生怕阿美再来掀。
在阿美无比好奇和期待的目光中,叶润青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就是一个世界,琳琅满目都是女性物品——旗袍、不同颜色的丝袜、高跟鞋、香水等。
阿美脸上的表情复杂,觉得新奇又茫然。
阿美:我们这里每个月有两次集市,都没见过你卖的这些东西!
林华珺拿起一双肉色丝袜:这就是丝袜。
阿美接过丝袜,用手指搓了搓,又盯住叶润青的小腿看。
叶润青又好气又好笑,但不再闪躲,任由阿美看。
叶润青:看清楚了吗?我穿的就是这种肉色丝袜。
阿美又搓了搓丝袜,举高看了看:这能穿吗?
叶润青:当然。穿裙子的时候配上丝袜,腿就变得好看了。
叶润青把丝袜套在手上,向阿美展示穿法。
叶润青:往腿上一套就好了,特别简单。
阿美认真地看着叶润青的示范。这时,叶润青发现阿美的嘴唇干燥起了皮,她在箱子里找了一阵,拿出一只口红递给阿美。
叶润青:给你。
阿美:这是什么?
叶润青:口红。你看我嘴唇,和你的颜色是不是不大一样?
阿美凑上前观察,惊奇地点了点头。
叶润青:就是抹了口红!来,我教你。
阿美不知道叶润青要做什么,将信将疑地坐下,叶润青将口红旋转出红色膏体。当口红接触到阿美嘴唇时,阿美紧张得一动不敢动。涂好口红,叶润青将镜子递到阿美面前。
叶润青:好看吧?
阿美看到镜中自己的嘴唇上方红红的,一脸古怪的表情:妈呀,像喝了血。
众人又笑了起来。
叶润青又拿过自己的帽子和墨镜给阿美戴上。阿美看着镜子里截然不同的自己,呆住了。
叶润青从箱子里拿出一双崭新的肉色丝袜,连带刚才的口红,塞到阿美手中。
叶润青:送给你!
阿美:我不要!
叶润青:拿着。
阿美犹豫。
阿美:那好,我不会白拿的。你等着!
阿美把口红和丝袜放到口袋里,一溜烟地跑走了。叶润青和林华珺相视一笑。
林华珺:这个阿美真有趣,天真淳朴。
闻一多住所(哥胪士洋行)白天 内景
朱自清陪闻一多走进他的房间。房间不大,只摆放着靠墙的床铺和一张挨着窗户的书桌。房间的布置是两个人的宿舍。
朱自清:蒙自虽小,但小得好,人也少得好。
这时,陈达端着一杯咖啡来到了闻一多的房间。
(字幕:西南联大社会学系主任 陈达教授)
陈达:友三兄,来,喝杯咖啡。
闻一多惊喜:这里还有咖啡?
陈达:我在今日市集买的美国咖啡,香港带来的咖啡壶刚好派上用场。
朱自清:听说你们组织了网球俱乐部?
陈达:正是!现在已有十余人,欢迎加入。
朱自清:我准备去南湖看看,一块去吗?
闻一多:不了,准备给家里回封信。
陈达和朱自清一起离开。
闻一多在书桌前坐下,摊开信纸,望着窗外,他嗅到了一股新鲜的气息,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他在信纸上写道:贞,在昆明所发航空信想已收到。我们五月三日启程来蒙自……到此,果有你们的信四封之多,三千余里之辛苦,得此犒赏,于愿足矣!你说以后每星期写一信来,更使我喜出望外……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闻一多放下纸笔:请进。
文颉推开门:闻先生。
闻一多:是文颉啊,有事吗?
文颉:闻先生,我是来帮您打扫房间的。
闻一多并未让文颉进屋:不用,房间很干净,我自己收拾就可以了。
文颉:闻先生,打扫卫生这种事怎么能让您做呢?还是我来吧,干净点住得舒服。
闻一多:文颉,听我一句话。你要多与同学们相处,你们才是要共度四年同窗的伙伴。
文颉愣了,缓了一会儿才开口:可是,您是我终生的老师。
闻一多笑了笑:我打算开始整理步行团一路的素描了,你先回去吧。
文颉依依不舍离开了闻一多住所。
南湖 黄昏 外景
夕阳西下,倒映湖面,垂柳摇曳。
程嘉树和林华珺、叶润名、叶润青在南湖边散步。叶润青换了一身学生装。
程嘉树:咦,怎么不穿你的旗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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