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尘埃落定(2 / 2)

尘封的真相 七叶 3818 字 4个月前

13年前,锦京那个燥热难耐的6月,沈福山像雕塑一样矗立在唐主任面前,只能看见他嘴唇翕动,却听不懂他的话。

直到老徐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小声道:“沈总,医生让你签字呢……”

他机械地低下头,看见一份协议书,眼前突然模糊一片,只能勉强辨认出那几个字:“因供方放弃骨髓捐赠,建议转院治疗。”

“真,真的没有希望了吗?唐主任,你告诉我他联系方式,我出钱……出多少都行!”沈福山慌忙去抓唐主任的胳膊,却被他闪躲开了。

他摇摇头,道:“根据保密协议,我不会告诉你联系方式,只能说很可惜……我也劝过他,但是他坚持说家人不同意,甚至以死逼迫他,你说我还能怎么跟人家谈?”

沈福山没再说什么,但通过唐主任的回答,可以知道他有那人联系方式。于是,他花钱买通了主任办公室对面卫生间的保洁,让他在办公室无人时候潜入翻找,总算找到了废除的捐赠协议,并且拍下捐赠人姓名和电话。

他立刻给冯森打去电话,许诺重金恳求他回心转意,可是冯森态度始终坚决,答复就是:女友患有抑郁和焦虑症,梦见他抽取骨髓后会死,坚决不同意他捐。

那晚上,沈福山回到病房时,发觉沈溪蜷缩在小床上,眼睛大大睁着,似乎在发抖。

“怎么了,阿溪?”他抱起儿子放在腿上,“哪里不舒服吗?”

“爸爸……隔壁得骨癌的小朋友,死了……”沈溪抽抽嗒嗒哭了起来,“他身上都烂掉了,屋子里好臭啊……我会不会也变成烂肉?爸爸……”

沈福山抱紧了儿子,喃喃道:“不会的,阿溪不会死……一定会好起来。”

“那为什么还不给我做手术呢?妈妈也不来看我……你们是不是不想要我了?”沈溪号啕大哭起来。

“阿溪……妈妈在老家准备生小妹妹,来不了。爸爸会永远陪着你!永远……爸爸保证,一定要让你好起来!一定……”沈福山抚摸着儿子因化疗掉光头发的脑袋,咬着牙,心如刀绞。

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当天晚上,等到沈溪入睡,他便开始调查冯森女友的身份,心想无论如何也要说服她,甚至把福山纺织送给她都行……只要她能同意冯森捐骨髓给沈溪。

查出陈思最近常去六院做心理疏导和开药,沈福山便独自开车去了六院蹲守。对着照片,他一眼认出了人群中穿着一身白衣,留着黑色及腰长发的陈思。她眼神疏离,纤细得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打碎。

对于沈福山唐突搭讪,陈思很惊讶。听着他一股脑说出那么多请求,长期服药导致脑子反应迟钝的她一时间没有理解沈福山的意思,只是不住地点头。

回到宿舍,她才发现那个被塞进书包外侧口袋的盒子,打开后才知道是一支价值不菲的手表。这时候,她才明白沈福山的意思,想退回却发觉不知他的联系方式,只好收到了柜子深处。

过了两天,依旧没有接到可以移植的消息,沈福山慌了,再次去六院找陈思,和她在取药窗口人流中相遇。嘈杂的人群中,他们彼此听不清说话声音,于是走出医院去了附近安静的青年公园。

沈福山一直在劝说陈思骨髓移植没有风险,自己还会给他们丰厚的回报,一抬头才发觉已经走到公园深处的荷塘边。最后,陈思在荷塘边缘站定,拒绝再聊这个话题。

沈福山急了,掏出装着表和银行卡的黑色钱包塞进陈思怀里,道;“妹妹,这就是点小意思,里面是前两天给你那手表的另一支男表,这一对情侣表是欧米茄的,上面是真金真钻,你和冯森戴着玩吧,多好看!等移植成功,我送你们俩锦京一套婚房。你看行不行哇?”

陈思掂了掂钱包,冷笑道:“大哥,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了,你越是开出高价,我越是觉得可怕……如果骨髓移植没有风险,你又怎么会许诺我这么高昂的礼物?我不需要那些东西,我只想要一个完整健康的男朋友!”

说罢,她挥起手臂,将钱包扔到了草丛里。

沈福山急了,慌忙转身去找,可是手臂却不小心撞到了陈思单薄瘦削的肩膀。她本就平衡力差,这么一撞重心不稳,身体摇晃着竟摔进了荷塘里。

“呜呜——”陈思在墨绿色的水里挣扎,脑袋时而浮起,时而没入水里,嘴巴大张着“咕噜咕噜”灌进浑浊的液体。

沈福山蹲下,刚伸出手试图救援,又缓缓地缩了回来。

心魔在一瞬间控制了他,令他忍不住思量:如果这个女人死了,会不会失去束缚的冯森能同意捐赠骨髓呢?他回头看了看,这是笼罩着夜色的郊野公园,没有路灯,没有摄像头,甚至没有一个行人的影子……

他脑海中浮现沈溪微笑的脸、哭泣的脸、睡熟的脸……最终下定决心,转身向着公园外跑去。他一路跑到六院停车场,坐进汽车里,大口大口喘息,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哆哆嗦嗦抽出一支烟点燃,却迟迟没有抽一口。

突然,他将燃烧的烟头怼上了自己胳膊裸露的肌肤。烧灼的疼痛袭来,他皱了皱眉,僵硬的身体才终于复原,这才意识到钱包还在公园里,但也不敢再回去捡,只得祈祷那钱包被陈思扔的足够远,不会被人轻易发现。

钱包里有一张银行卡,他是让秘书李新梅办理并且充的钱,把密码也贴在了卡片上,这应当是最有可能泄露身份的地方。

他倒是不担心李新梅会质疑这张卡的去向,因为那个女人被他吃得死死的,一心等待他离婚娶她,虽然他心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公司初创阶段,王丽的娘家投入了大部分钱,所以股权牢牢掌握在王丽手里。一旦离婚,沈福山就只能净身出户,到时候李新梅还会口口声声说爱他吗?女人在意的不过是钱罢了,只有孩子才是真正的亲人,对于这一点他始终深信不疑。

当李新梅查出银行卡有提款记录的时候便立刻告诉了他,同时帮他查出是在锦京通城区马桥支行的自动取款机取出的。距离陈思之死已经数日,他坐飞机再一次去了锦京,来到马桥支行,推说自己丢了钱查询那台取款机的监控录像。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张东的脸,那是一张虽然年轻英俊但布满泥垢的流浪汉的脸……他将那张脸牢牢记在心里,想着一旦有风吹草动必定要抓住他。

等他再度回到江南,听到了沈溪可以通过脐带血治愈的消息,又抱到了刚刚出生的小女儿。

看着襁褓中女儿粉嫩的小脸,微微嘟起的小嘴,他忽然落了泪,脑海中竟然浮现出陈思在水中挣扎最后的画面。

她也是某对父母的女儿,如今他们该多么伤心……为了忏悔自己的罪行,他给女儿取名“恩善”,一方面感恩老天让她降临治愈了沈溪,一方面时刻提醒自己行善积德。

回归家庭后,他琢磨着怎么和李新梅解释银行卡的事,以及怎么和她分手的时候……却发现她不见了。她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去了给她租的房子里,却发觉她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只留下一条短信:“我搬去日本了,分手吧,后会无期。”

唯一知悉他秘密的女人消失了,正中了他的下怀!

原本他已经做好准备,那个女人会以此要挟他离婚或者分掉家财,没想到竟然走得如此干净,甚至教他在夜深人静之时一想起她心中就充满着愧疚与思念,若有她的消息,真想再见一面。

哪知,所言后会无期,竟真的一语中的。

命运的齿轮是什么时候再次转动的呢?

也许是冯森找上门来,质问他是不是陈思的情人,因为他在整理陈思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支价值昂贵的金表,这和张东从青年公园捡到的那只男表是一对。

也许是从冯森意外身亡后,林悦和沈溪越走越近,俨然一对情侣。

也许是……沈溪病发,不想让他在最后的日子知道自己的父亲杀过人。他只能杀掉张东,还要杀掉林悦、老徐……

“说完了吗?”陆明把第三根烟掐灭。

“嗯。咳咳……”沈福山一边咳嗽一边用戴着镣铐的手艰难地把第二根烟送入嘴里。

突然,警车停了下来。沈福山一抬头,见面前的白色大楼竟是人民医院急诊部。

“你已经严重脱水,医生让输瓶葡萄糖。还有……”陆明拉开车门,把沈福山拽出来,“再看一眼你儿子吧。”

沈福山刚打完吊瓶,便被两名刑警押着去了重症监护病房。

沈溪躺在病床上,胸口插着监护仪器,脸上戴着呼吸面罩,双目紧闭,皮肤白得仿佛透明。林悦坐在他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面色却出奇的平静。

“他怎么样了?”沈福山道。

“失血过多,还在昏迷……”

“到底什么时候能给他移植?”沈福山声音颤抖。

“不知道,看他今天能不能撑过来……撑的过来才能化疗和移植,就看他造化了……”陈主任摘掉眼镜擦了擦,不去看沈福山的脸。

沈福山转向林悦,恼羞成怒道:“都这样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到底想得到什么?钱?还是看着我被抓?”

林悦抬起头,脸上竟还有淡淡的微笑,声音清澈而坚定:“沈溪一定会醒!我会一直等他,我不走,也不后悔。”

沈福山踉跄了几步,一直向后退去,最后靠着墙勉强支撑,喉结滚动,泪水无声滑落。

陆明在门口抽完第五支烟,仰起头,脑海里浮现出初识林悦时她所说的话:“深入骨髓的爱,可以杀死一个人,也可以拯救一个人的……爱。”

窗外,暴雨终于停了。

残阳如血,斜斜照进病房,在沈溪脸上投下嫣红的影子。

突然,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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