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慢慢地抚着脸颊,看着金玉妍扬长而去的背影,自嘲似的笑道:“新燕,你瞧,人人都瞧不起我。即便我已经封了嫔位,在她们眼里,我依旧是个贱婢罢了,永远只能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奴婢。”
新燕忙扶着她,好声好气道:“主儿别往心里去,嘉嫔不过嫉妒你。她自己也不过是个贡品似的异族贡女罢了,主儿可是纯正的满洲血统呢,来日若生下了一儿半女,岂不比她尊贵。您还没有皇嗣呢,皇上就那么宠爱您了,嘉嫔能不嫉妒吗?”阿箬神色凄惘,连连点头道:“是啊,她们都是妒忌我,她们都是妒忌本宫。我承宠这些年,除了皇后和贵妃,几乎没看过旁人的好脸色。皇后是后宫之主,自然对所有嫔妃皆是一视同仁,贵妃则是不爱搭理嫔妃,只要不去招惹她,她至多是无视我,不会故意对我冷嘲热讽的甩脸子。到底是谁把我抬到这种与人人为敌的位置上的?”她的哭腔越来越悲怆,“皇上是时常翻我的牌子,可是谁知道……”说到这里,她却捂着嘴不敢再出声了,只是畏惧地看着四周,怆然落下泪来。
新燕不解其意,只得道:“主儿别伤心了,今儿是您封嫔的大喜日子,晚上还要侍寝呢。咱们赶紧回宫去吧,奴婢拿鸡蛋给您揉揉脸,别叫皇上看见了。”说着,连搀带扶陪着阿箬走了。
待阿箬等人走远,高晞月侧头看着如懿,笑道:“好戏看完了,本宫也该回去了。娴妃呢?”如懿笑道:“嫔妾自然也要回宫了。”
待高晞月坐上暖轿,与婉嫔的暖轿一前一后离开,如懿才扶着海兰往延禧宫而去。
婉嫔陪着高晞月回到承乾宫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陪高晞月说话。方才阿箬最后那一番话听得婉嫔有些疑惑,便问:“娘娘,按理说皇上翻慎嫔的牌子不少,这些年她也算是恩宠深厚了。可听她今日这话,怕是有些咱们不知道的缘故在里头。”
高晞月饮了星璇端上来的消食茶,才道:“本宫也不知道。不管这里头是否有什么缘故,这事都与咱们没有干系。这些事该是娴妃操心的,咱们只管看戏就是了。这自来集一身宠爱,没有资历,没有皇嗣傍身,还没有家世出身,难免会招怨。再说她当初是怎么背主求荣的,大伙儿都看在眼里,自然是瞧不起她了。”
顿了顿,高晞月又继续道:“咱们没必要去探究这里面是否有什么缘故,更不用同情她。仪嫔当初也是皇后的侍女,可她是由皇后亲自举荐伺候皇上的,便没人会因此而瞧不起仪嫔,虽有皇后的原因,但仪嫔没有卖主求荣。所以以奴婢的身份上位也是分情况的,不是所有的奴婢成了嫔妃都会被人瞧不上,问题还是出在阿箬自己身上。荣华富贵是她自己用背主的方式求来的,伴随着的羞辱欺凌也只能自己受着了,有什么可怨恨的呢?”即便她知道阿箬那话暗含的意思为何,她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毕竟养心殿里的事,她怎么会知道呢?
婉嫔点点头,“娘娘说的是。”
随后两人聊起了其他事,眼看天色暗了下来,婉嫔便告辞离开了。
晚膳高晞月随意吃了些东西,又看了会儿书,瞧着时辰不早了,茉心星璇等人伺候着高晞月梳洗更衣,扶着她去睡下了。
另一边的延禧宫,如懿与海兰一起用过晚膳后,如懿觉得海兰的食量过大,瞧着有些不对劲,便让江与彬来诊治。谁知与彬查看了海兰的安胎药发现味道不对,又命人取来药渣查看。最后发现安胎药中被人调了比例,多了开胃健脾的药,如此一来就导致了龙胎过大,等到生产之时,海兰恐怕要吃苦,还可能会因为龙胎过大而难产。
得知情况后,如懿和海兰最后决定,只要将安胎药被人调了比例这事细查出来是谁便可,不必声张。因为出这个主意的人,便是借着与人无害的样子来行阴毒之事,实在是可怕可恨。而这事即便张扬了开来,皇帝也只会以为那人是无心之失甚至是好意为之,倒成了她们是小人之心了。还是不说也罢。
是夜,阿箬脱下身上浅绿色的轻纱薄衣,只余一件小巧而精致的桃红色肚兜松散地挂在身上,慢慢爬上床榻,从被子底下一点一点努力地钻上去。她感觉得到皇帝年轻的身体就在她身侧,隔着薄薄的丝绸寝衣,散发着属于男子热烈的气息。她一点点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望着明黄色的宫样帐楣,上面是密密的龙腾祥云图样。帐外的烛火照在上头,混淆着帐上所绘的碧金纹饰,璀璨夺目,直刺入心。
她屏住呼吸,小心地拥住皇帝,想要伸手解开他寝衣上第一颗扣子。皇帝一动不动,只是哧地一笑,带着冷冷的余音,吓得阿箬赶紧缩回了手。
皇帝的口吻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你在做什么?”
阿箬鼓足勇气仰起了脸,望着皇帝俊朗的面庞,低低哀求道:“臣妾……臣妾是来侍奉皇上的。求皇上,许臣妾侍寝。”
皇帝眼底全是薄薄如冰的笑意,随手掀开赤色捻金龙纹缎被坐了起来,散漫看了她一眼道:“哦。脱了衣服,这是来侍寝了。”
阿箬面红耳赤:“规矩如此,臣妾也是遵照祖制而已。”皇帝微微一笑:“你侍寝三年了,自然应该知道你侍寝的规矩。怎么,你想按着敬事房那套规矩来吗?”
阿箬顾不得害羞,也顾不得身上那松松散散的桃红色肚兜欲落不落,只跪在赤色的缎被上,婉声求恳道:“皇上,求您疼一疼臣妾吧。臣妾侍寝三年,只有第一次……第一次您受了臣妾的侍寝。这么久了,就让臣妾再伺候您一回吧!”
皇帝斜靠在软枕上,目光漫不经心地拂过她白皙的身体,脸上虽然带着疏懒的笑意,目中却只有清寒的冷意:“朕第一次许你侍寝,是宫里的嬷嬷眼睛毒辣,只看你行坐的姿势,便能看出你是否是处子之身,朕不想此事节外生枝,才允你侍寝一次。”他防着的人自然是太后,这些年来太后一直想要话语权他又不是不知道,而宫里闹出的许多风波里有多少是太的手笔,他虽不完全清楚,但也知道有些事与太后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不想让太后知道他没碰过阿箬,免得太后会利用此事又闹出什么风波来。停了停,他继续道:“你一心想成为朕的女人,求仁得仁,朕许了你,也给了你尊荣位分。不过朕也告诉你,从此以后,你生是紫禁城的人,死也是紫禁城的鬼,老死也出不去半步。你可知道为何朕这些年每每翻你的牌子,召你侍寝,也赏赐你,但却再没有碰过你吗?”
阿箬又窘又羞,讷讷道:“臣妾愚昧。”
皇帝的脸色慢慢冷下来:“朕留你在身边,对你宠爱,自然有留你的用处。但你别忘了,你只是奴婢,是娴妃的奴婢,是朕的奴婢,人前人后,别失了分寸,更不要妄想躺在朕的身边。”
“奴婢知道了。”阿箬满脸紫涨地爬下床,麻木地拾起她扔在地上的衣裤匆匆穿上。
皇帝淡淡道:“从前怎么伺候朕过夜的,还是老规矩。”
阿箬赤着脚,裹紧身上那薄薄的衣裳,跪在脚榻前。皇帝的寝殿本是金砖墁地,那地砖油润如玉,光亮似镜,质地密实,如若金石,虽然上头铺了厚厚一层锦毯,但她身上那薄薄的衣裳,仍是禁不住那寒意和坚硬逼迫上膝盖,一点一点触痛了神经。
皇帝正欲躺下,忽然察觉她脸上的红肿,便问道:“挨了谁的打?”
阿箬抚着还有些红肿的脸颊,愣愣地道:“皇上宠爱奴婢,嘉嫔娘娘不忿,打了奴婢。”
皇帝打了个哈欠:“打了就打了,做奴婢的,哪有不挨主子打的。你要享受这份荣宠,就要心甘情愿受这些罪。”
站在寝殿门外守夜的李玉竖着耳朵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待听到这番话后,不自禁地露出个讥讽的笑来。
进宝瞥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睑,似是没察觉李玉在偷听皇帝与慎嫔说话一般,依旧老老实实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过心里却暗暗想着待明日进忠上值,要将此事告诉他。寝殿里,愣了片刻的阿箬忽然生出一丝凄迷的笑意,她终于忍不住道:“求皇上给奴婢一个明白。您既然不喜欢奴婢,为什么要这样待奴婢呢?”
皇帝嗤笑道:“记得朕给你的封号吗?慎,就是要你谨小慎微的度日。你该念着朕对你的好,若不是朕宠着你,你早就不知折在什么人手里了。”
阿箬咬了咬牙,浑身颤抖,苍白着脸道:“皇上是不是觉得是奴婢冤枉了娴妃?所以要折磨奴婢替娴妃出气?”
皇帝盯着她,轻轻一笑:“出气?娴妃自会找你出气。朕今日要明白地问你,当日是谁指使你的?”
阿箬惊惧不堪,一颗心怦怦乱跳,似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垂下慌乱的眼眸,颤抖着道:“无人指使,是娴妃自己有罪。”
“哦,是这样啊,那朕先睡了。”说罢,皇帝打了个哈欠,冷笑一声,躺下背过身去睡觉。
阿箬跪在那里,看着皇帝沉沉睡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外头的梆子声一声远一声近地递过来,她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
这样一跪,便是大半夜。接她回去的太监是二更时分到的,按着规矩,李玉在皇帝寝殿外击掌三下,低低喊了声“皇上,时辰到了”,之后李玉便带着人重新将她裹了起来,送入养心殿后的围房穿戴整齐,用一顶小轿抬回她自己宫中。
阿箬回到宫中,看到宫中的装饰还是按照贵人的布置,称自己的嫔位不过只是一个虚名,愤而摔了宫中的东西。
那乒呤乓啷的声音传来,将嘉嫔吵醒。她烦躁地坐起身,听着阿箬发疯似的不停地砸东西的动静,想睡也睡不着了,于是唤来贞淑说话。两人说起了阿箬无子便封了嫔位,又侍了寝,按理说不该有如此大了火气才是,怎么侍寝还侍出怒火来了,除非是因着如懿的缘故在皇帝那儿受了罚。
主仆俩皆认为如懿出来了,阿箬侍寝后又是如此疯魔的砸东西,指定里面有事,怕是会发生大事。毕竟如今如懿放出来了,皇帝自然要找个理由说她蒙冤,然后找出罪魁祸首,否则怎么让人心服呢。估计是当年那件事皇帝准备要继续查下去了。为了不让皇帝查下去,牵扯出自己,金玉妍决定让阿箬定罪,坐实了她卖主的罪名,并准备用阿箬的阿玛兄弟来要挟她。届时阿箬只能乖乖就犯,不会供出旁人,将一切的罪名全都自己扛下来。
只要阿箬闭紧嘴,认下所有罪名,那此事就能到此为止。即便如懿不信,还想要再继续查下去,皇帝也不会允许。毕竟皇帝的目的只是想有人出来认罪,让众人心服。只要如懿能洗清冤屈,至于谁来背下所有罪名,皇帝是不在乎的。
如懿若是想要继续查下去,势必会让后宫不安稳,皇帝自然是不会同意。如此,此事便只能了结在阿箬这里了。只要此事了结了,那么金玉妍就能继续隐下去了。
虽然许多事她是借素练的手和玫贵人之手去做的,但也不是没有她的身影,即便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在暗中挑唆谋划,可皇后若是被牵连了进去,为保皇后,素练势必会将所有事都全盘说出,并将所有事都推到她头上,那么她也逃不过。为了不让自己也被牵扯进去,也为了不让素练将这些事说出来,要么她灭了素练的口,要么便只能让阿箬背下所有罪名。
显然要灭素练的口并不容易,而且日后她或许还会用到素练,毕竟假借皇后的名义去办事要更容易得多,出事了还有人顶罪。那么就只能让阿箬背下所有罪名了。别怪她心狠手辣,她来大清是有目的的,她要生下皇子,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大统,为了世子,为了母族,她不能失败。
金玉妍与贞淑商量好了以后,天也快亮了,金玉妍便起身洗漱打扮,准备早些去长春宫请安也,也好找机会与素练说说此事。能说动素练出面去警告阿箬才是上策,素练代表着皇后,由素练去说,阿箬再不甘心也只能认下此事。若是她去同阿箬说,阿箬不一定会心甘情愿就此认下一切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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