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如懿惊诧皇帝对海兰真的这般绝情。

进忠不卑不亢道:“娴妃娘娘，奴才可不敢假传圣谕。”说着，也不再理失魂落魄的如懿，向着皇后恭敬道:“皇后娘娘，皇上说延禧宫的事宜都交由您主持，相信您能将一切都处理妥当。皇上还说，有您在，他放心。”

感受到皇帝的信任，一股暖流涌上皇后的心头，令她倍感安慰。皇后温婉一笑，轻声道：“你回去转告皇上，本宫定会妥善安排好延禧宫的一切事宜。明日皇上还要早朝，不必为此事劳神起身。”

“嗻，奴才告退。”进忠躬身退下。这时里头海兰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如懿回神，也没空再继续失落，心里慌得不行，连忙道:“皇后娘娘，臣妾心里不踏实，想进去看看海贵人。”

皇后觉得让如懿进去也好，免得海兰生产出了什么岔子，又怀疑她做了什么手脚，便点头道:“你进去瞧瞧也好。”

如懿正要往里进去，五福在外拦住了道:“娴主儿，产房血腥不祥，您不能进去！”

如懿瞪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径直走了进去。

婉嫔看着漫天大雪，出声道:“皇后娘娘，天寒地冻，正殿已经掌灯，不如咱们去正殿的暖阁静候佳音？”

皇后对海兰本就没什么情谊可言，甚至是有些厌恶的，若不是身为皇后有着自己的责任，她才不想大半夜的过来受冻。听得婉嫔这么一说，当下便应道，“也好。”如懿伏到床前，海兰已经是满身大汗淋漓，连着床褥都湿透了，一群接生嬷嬷围着她忙碌，孩子却还是半点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接生嬷嬷急得都要哭了，哭丧着脸对着如懿诉苦道：“催产药都喝了好几剂了，可是海贵人一直用不上力，孩子又在肚子里养得太大，出来实在是艰难哪！”

海兰痛得心肺都要裂开了，孩子也顺着产道想要出来，可她就是不愿用力。

如懿闻言，心下一动，紧紧握住海兰汗湿的手，那种滑腻的容易从手中逝去的触感着实叫她心慌。她只得压抑住自己惶乱的心神，凑到海兰耳边低声道:“海兰，我知道你不愿意将这个孩子交给别人抚养，不愿意便宜了旁人，可你一直不愿用力，这个孩子憋死在你腹中，到时你也会没命的。我如今只剩下你了，你若不在了，就没人陪着我在这儿冰冷的宫里走下去了。”

接生嬷嬷的话让她瞬间明了，对于海兰的意图她怎会不知。尽管她也不愿意将这个孩子交予旁人腹中，但在她眼中，这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远不及海兰对她的重要。在这深宫之中，像海兰这样无条件为她着想分忧、又为了她甘愿付出一切甚至不惜亲手染血之人，唯有海兰一人而已。因此，海兰的命在她眼里自是都比这个孩子更为重要。

而且，她又不是不能生了。海兰的这个孩子给了别人，她自己再生一个就是了。于是，如懿又继续低声道:“海兰，于我而言你比孩子重要。这个孩子就交给婉嫔抚养了吧，我还年轻，总会生下个阿哥。我只要你好好的，知道吗？”

海兰听闻如懿之言，眼前模糊一片，汗水与泪水交织在一起，令她视线朦胧。她强忍着痛楚，竭力睁大双眼，望向如懿。只见如懿眼眶微红，满脸焦急之色，这份关切之情让海兰大受感动。果然，在如懿心中，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接生嬷嬷心下疑惑，一直唉声叹气:“孩子一直顶在那儿，下不来。海贵人，您倒是使点儿力气呀！”

既然如懿想让自己陪着她，海兰自是不会让如懿失望。海兰痛得青筋暴起，像一条条鼓起的小青蛇。此时她脸容都变了形，大口喘息着道:“姐姐，你放心，我说话算话，会一直陪着你的。”她一边说，一边挣扎着开始用劲，右手紧紧抓着如懿的手腕。

如懿这才放心了些，伏在海兰枕边，一字一字定定地道:“海兰，我被幽禁时是那么的难熬，因为你撑着我，我也都熬了下来。如今好不容易咱们又能在一块儿了，你若这么去了，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这话犹如一种深远而沉重的召唤的力量。海兰的牙关咬得死死的，只是吃力地点着头，浑身都在拼命的使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保住性命，如懿需要她。

如懿怕海兰拖得太久了会没有力气，忙迭声地喊道:“来人，来人，快给海贵人灌参汤进去，快！”

叶心很快端来了参汤，如懿急忙接过，示意叶心托起海兰的后颈，一点一点撬开她的牙齿灌进去。

海兰本能地喝下参汤，可因为实在太痛，参汤是喝一半，流出来一半。

如懿看着焦心不已，正见床边搁了一盘切好的参片，只得先取了一些给她噙在口中。或许是参汤起了效力，又或许是海兰心中有了一定要活下去的执念，总之海兰抓着如懿手腕的手又有了力气，只是身上的疼痛发作得越加厉害，止不住地惨叫起来。

接生嬷嬷们看海兰有了力气，也开始配合着使劲，胎动渐渐发作得更频繁了，也少不得忙碌起来。

殿中乱作了一团，海兰死死抓着如懿的手腕，轻声唤道:“姐姐，你还在吗？”如懿道:“我在，你安心生孩子就是。”

海兰想说什么，忽然面容扭曲，尖叫起来:“啊！”

在凄厉的嘶声过后，终于听得一声响亮的儿啼响起。

皇后松了一口气，“生了，生了就好。”

婉嫔望着皇后，为难道:“皇后娘娘，皇上让人给臣妾传了话，待龙胎落地，就让臣妾即刻抱走。您看……”

如懿在里面，且如懿的位分比她高，若是如懿拦着不让她将孩子抱走，她也无法，只能请皇后一同去了。

皇后一愣，没想到皇帝对海兰会厌恶至此，孩子刚生下来就要抱走，原以为会等明日再抱走呢！难怪婉嫔会来，原来是得了皇帝的口谕。

“既然这是皇上的意思，那你遵旨就是了。”皇后看着婉嫔脸上的担忧，恍然明白她在担忧什么，想着如懿那性子，便道:“本宫和你一起去吧，正好看看皇嗣与海贵人如何了。”

“谢皇后娘娘。”婉嫔福了一礼，跟着皇后一起去了后殿。

海兰听着儿啼，却对孩子的情况漠不关心，只对着如懿露出了一个极为疲倦的笑容，呻吟着说了声“姐姐，我没失言”，便虚脱了昏睡过去。

如懿看着一个带着血丝的孩子被接生嬷嬷从锦被底下抱出，却是个极健康周正的男婴，心下觉得有些可惜，却也知道皇命难违，遂不再多想，嘱咐乳母抱去清洗沐浴。如懿看过了孩子，正欲命人给海兰炖补药物，忽然发觉方才嬷嬷掀起锦被时，底下的鲜血似乎多得不可思议。她心下一沉，立刻再度掀起被褥，果然见猩红一片浸透了被褥，让人不忍目睹。

一颗心直直地坠下去，如懿立刻拉过一个接生嬷嬷道：“你快看看，海贵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会那么多血？”

那嬷嬷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吓得魂飞魄散:“娴妃娘娘，贵人服了催产药，又用力过度，孩子虽然生下了，可孩子太大，贵人出大红了……”那嬷嬷慌得瑟瑟发抖，“看情形，血止不住了！这恐怕，恐怕……”

如懿怒瞪嬷嬷，喝斥道:“恐怕什么？你赶紧想法子啊！”

嬷嬷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又是慌又是怕:“娴妃娘娘，只能先撒上止血的白药！”说着，又朝候在外头的太医喊道:“太医，赶紧给海贵人服止血的汤药啊。”

如懿满腔的害怕，走到外间，看着调配止血汤药的太医，厉声呵斥:“海贵人现在流血不止，你们要是止不住海贵人的血，本宫要诛你们满门。听到没有？”

候在外间的许太医和赵太医吓得互看一眼，连连答应。这时，皇后和婉嫔走了进来，听到如懿这番话，皇后蹙了蹙眉，道:“娴妃别着急，方才本宫就已经让人去请了齐太医，想来齐太医快到了。既然皇上将海贵人生产的一切事宜交给本宫看顾，本宫自是会周全好一切的。”

如懿欠了欠身，“多谢皇后娘娘。”

正说着，齐汝便到了，为海兰诊脉后，便让人喂海兰服下定坤丹，并施针止血。

见太医们忙碌着，如懿便没进去添乱，与皇后和婉嫔一起在外间等着。

皇后收回望向里间的目光，轻声道:“娴妃，海贵人生的是个阿哥，还是公主？”

如懿让接生嬷嬷把孩子抱了过来，“是个小阿哥，长得很是周正。”

皇后点点头，“那就恭喜婉嫔喜得皇子了。”

“多谢皇后娘娘。”婉嫔福了福身。如懿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着皇帝的圣谕，这个孩子的确已经是婉嫔的了。可这也是海兰拼死生下的孩子，这句恭喜她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皇后又道:“婉嫔，既然皇上传了口谕，那你便将五阿哥抱走吧！”

如懿一惊，侧身拦住想要伸手去接五阿哥的婉嫔，眉头紧皱，“皇后娘娘这是何意？海兰拼死生下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呢，您就让婉嫔抱走，是不是太过冷血无情了？”

皇后不悦道:“放肆！本宫不过是谨遵皇上的圣谕，岂容你胡乱攀咬。”

婉嫔忙道:“娴妃娘娘，皇上得知海贵人生产，便差人到景阳宫传了口谕给嫔妾，让嫔妾来延禧宫候着，待龙胎一落地，立刻抱走。嫔妾也只是遵旨而为，不敢抗旨不遵，这与皇后娘娘有何关系？娴妃娘娘这话，莫不是在说皇上冷血无情？”得知这是皇帝的旨意，如懿的一颗心紧了紧，忙道:“皇后娘娘，臣妾只是一时情急，才说错了话，望娘娘勿怪。只是，可否容容情，等海贵人醒来看看孩子，再让婉嫔抱走。”

“娴妃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本宫自是不会怪罪，”皇后顿了顿，才继续道:“但皇上既然下了旨意，本宫也不能抗旨。再者景阳宫与延禧宫离得也不远，五阿哥又不是被送出宫去再也见不到了，待海贵人养好身体，再去景阳宫看看就是了。皇上只是说不让海贵人亲近五阿哥，没说不让海贵人去看看，只要不接近，想来皇上不会说什么的。”

说完，皇后朝莲心扬一扬脸。莲心会意，上前将如懿请到一旁。

有皇帝的旨意，如懿便是想拦着，却也知道没用，只得不情不愿的退到一旁。

婉嫔接过嬷嬷手中的五阿哥，仔细端详着他安睡的脸庞，确认他一切无恙后，才放心地将他交给了早已准备好等候在一旁的乳母。她福了福身，恭敬道：“皇后娘娘，臣妾先行告退了。”

皇后颔首，“去吧。夜里寒凉，五阿哥还小，路上别冻着。”

“是。”婉嫔答应着，带着宫人乳母等一行人离开。

片刻后，齐汝出来禀报，海兰已无大碍，皇后便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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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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