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音心若与他一道,必然要入后宫,而且这辈子都会被困在围墙中,就连宫门都出不得。
至于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在帝王身上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他给不了她这些,便不要开始。
“那你......”
“我知道你想陪着我,你的心意我都清楚,可若陪着我的代价是牺牲你的自由,那我宁愿不要。”
盛弘砚语气极温柔,眼中缱绻流转,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只希望你快乐,我喜欢的是那个肆意聪颖勇敢的姑娘。”
蔺音心眼角泛红,定定看着他,再说不出一句话,再次扑进他怀里。
是了,皇宫那个地方不适合她,她现在就能想到如果自己进了后宫,会是多么疲惫。
“那你要记得,我一直都在,如果哪天你累了,不开心了,都可以来找我。”
“我们去春庆楼吃大餐。”
“嗯,好。”
再次抬眼,已行到宫门口,蔺音心不知何时就在他温暖的怀里睡着了,惺忪睡眼再睁开时,车里已只剩她自己。
身上则盖着一件还带着体温的衣服。
她起身掀开车帘向外看去,西边金乌只剩一角,沉沉坠下,云层满是七彩霞光。
“结束了。这一切。”
她久久望着那片琉璃彩霞,明明眼前不停有人急奔走过,有车马行过,她却觉得周围是一片宁静。
“心儿,走吧,我们回家。”
沈明谦从车尾方向走过来,顺手牵起车绳。
“他呢?”
“回宫去了,那里还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处理,顾不得我们了。”
“伯父不去帮他吗?”
“你父亲先去了,我把你送回家,确认两家人的安全后,再进宫。”
蔺音心眸底闪过一丝诧异,蔺伯?他这是同意了......
“昭宽兄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他心底也是装着百姓的。”
沈明谦敦厚踏实的话语突然响起,
“别怪你父亲,他不是没有奋起反抗的勇气,而是太惦念着你们这一家人,他若有异动,你们也都要跟着丢命。”
他这般解释着,又道:
“你父亲从不会和儿女谈心,但在我面前他倒说了不少。有你这样的女儿,他感到很骄傲。”
沈明谦说完,出声轻笑,又想起蔺问渠在车上和自己红着脸夸女儿的样子,作为好友,他可从没见过蔺问渠那般激动。
“所以他一点都不怪我?”
“有什么好怪的,你做了正确的决定。”
沈明谦说罢,又补充道:“心儿,其实就算结果不好,我们也不会怪你,为父母的哪会真的怪儿女呢。”
蔺音心眼泪唰地就流了出来,她裹紧身上披风,用力点头,虽无声,却似说完了所有她想说的话。
“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
父女俩一前一后,沈明谦手持缰绳,背靠车栏,迎着夕阳,像个悠哉闲适的车夫。
他一直的梦想,就是做个自由自在的闲人。
可惜此战后,必然还是要回归沙场了。
“心儿!”
蔺府门前,张氏和老太太早站在大门口翘首盼着了,他们身旁,蔺家的三个儿子也在。
蔺音心刚一下车,众人就齐齐迎了上去,尤其老太太,看到孙女的第一眼便几步走过去,紧紧揽她在怀里。
“老太太,孩子安然无恙,让您担心了。”
沈明谦很是抱歉地拱手行了一礼,蔺老太太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握着孙女的手,不住点头。
蔺音心回头惊诧地看他一眼,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特意派人交代我一定要把你安全带回来。”
沈明谦抬手笑着拍拍她肩膀,复又行了一礼:
“老太太胸怀,晚辈佩服。”
“好了沈将军,无需多言,快回家看看你家里人吧。”
张氏到底没蔺老太太那么淡然,她是京中消息传开后才知一切,那时她自然没法改变结局,只好祈祷女儿和丈夫无事。
“祖母,母亲,让你们担心了,父亲在宫里,我没让他受一点伤。”
“好好,祖母就知道我乖乖孙女能干得很。”
“祖母未免太偏袒小妹,把我们几个都瞒得好辛苦。”
蔺洵往前一步,笑着佯装埋怨。
“那怎么了,祖母什么时候不是护着你妹妹?你们不也护着百姓安全吗?难道祖母没支持?”
在蔺音心愈发诧异的眼神中,蔺洵解释道:
“大哥和我带着护院,帮了不少人。”
他明亮的眼眸一闪一闪,蔺音心竟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认识他。
——
从来将她放在心尖的盛弘砚被贬为庶民。
是因为他上疏阻止行封禅礼,阻止贞和帝的劳民伤财。
一直以来面对她时脸上总挂着笑意,目光坚定,性子耿直而内里温柔的吴琼变得木讷寡言,一蹶不振。
是因为他看到大燕那位地位最高的君主为了自己所谓的威名,做出那些让人不敢相信的恶事,让那些孩子被取血痛苦丧命。
还有整个大理寺的麻木和冷血。
生生将那个满腔热情,心怀正义的天才少卿变成了行尸走肉。
至于自己的父亲,蔺音心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义无反顾地递上那封奏折,甚至不惜放弃全家人的性命。
因为他不忍,因为他们都要面对自己的良心。
若说大燕还要一股不灭的劲,还有一种精神,那正体现在这几个人身上。
而前世,他们全部殉身于自己的本心。
全都因不愿趋炎附势,不愿闭上眼睛装作看不见那些掩藏在太平盛世下的罪恶,而失去性命。
这一刻,她终于释然,终于才知道,该被原谅的不是父亲,而是自己。
她为什么会怨他呢,甚至还恨过他。
若前世她能稍稍穿过那些祥瑞,那些举世欢庆的“繁华”,去看一看它背后的满目疮痍。
她就会明了沈明谦的心,她就不会只顾着在战场上厮杀,而忽略了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是多么可怖。
“走吧,进屋说。”
蔺老太太眼睛笑成一道缝,偷偷覆在蔺音心耳边道:
“京都成日里都是祥瑞那一套,祖母早就听腻了。”
揉了揉自己耳边,她回头又看了一眼沈明谦离去的背影,笑着回道:
“祖母,我也是。”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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