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出来，姜昱和纳塞尔都没怎么说话，直到往回走了一段距离，纳塞尔才忍不住问出心中的问题：“殿下，什么是时间之箭？”

姜昱：“……”

时间之箭，是时间的方向。

它不是一个实际意义上的东西，只是一种概念，而且它也不是生命溯源学科的概念，而是一种物理概念。

姜昱心里也有好多问题，他跟纳塞尔简单解释了一下，纳塞尔看着更茫然了，没办法，纳塞尔是个拥有舞台梦的小青年，他对物理完全没有兴趣。

纳塞尔把姜昱送到训练场，提摩西就坐在外面等他，姜昱之前在智脑上告诉提摩西自己要去生命溯源研究室看看，不过提摩西还是不放心，所以出来坐了一会儿。

提摩西没见过纳塞尔，所以多看了他两眼，不过既然都是一个学校的学生，提摩西也不会太警惕这个人，更何况哈波塔首领的儿子不是这么好冒充的，随便查查就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了。从姜昱把纳塞尔的名字告诉提摩西以后，沈问风立刻就把这人查了个遍，沈问风没出来也是因为提摩西不让他出来，他正在里面大声鄙视纳塞尔，因为他觉得这种玩物丧志的人根本就不配出现在姜昱身边。

等姜昱和提摩西一起进去，沈问风已经骂累了，他和萨缪尔坐在同一张长凳上，格温多琳则在这个空隙舒展身子。

姜昱和他们打了招呼，然后就沉浸在体能训练当中，两个月前要是有人让他挥汗如雨，他可能就要严肃地考虑一下退学重考问题，但两个月后，他连一层薄薄的肌肉都练出来了，下巴也尖了一些，而且很神奇的，他有点像未成年时候的艾略特了。

当然，长相还是不像，但是气质开始往一起靠拢了。

…………

回到皇宫，照旧还是那些流程，艾略特真的做到了每天早上和他说再见，每天晚上问他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偶尔姜昱会觉得有点烦，但看看艾略特认真的模样，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艾略特的所有问题。

目前来说，他和艾略特的关系非常好，几乎就没有什么矛盾，即使艾略特这人管得有点多，但姜昱性格包容，这种程度他愿意默默地承受。

但这不代表姜昱就全都听艾略特的了，别忘了辛妮德对他的评价，他是个很有主意的小孩，当他有了什么想法，而他觉得艾略特不会帮他的时候，他就会果断把艾略特抛一边去，转而找别人。

……

晚上，姜昱借口和琴一起出去散步，琴非常开心，但走到一半，姜昱就眨巴着眼睛问琴：“你知道我姑父住在哪吗？”

琴呆了一下，指向一个方向。

*

别人都在休息的时间，柯林还在看属下发来的数据，现在柯林手里有好几件事要完成，除了研究院的管理监督，他还得帮艾略特找出那个投喂姜昱的人，柯林现在是真怀疑外面可能有野生凯珀尔了，搞不好还是比艾略特都厉害的变异凯珀尔。

……

自己的想法把自己逗笑了，柯林勾着唇，正要看下一页的时候，他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柯林推着轮椅过来开门，发现门外是姜昱。

姜昱对他小小地笑了一下：“夜安，姑父。”

柯林：“…………”

虽然知道这小子半夜过来估计没什么好事，但看在他叫自己姑父的份上，柯林还是让他进来了。

而姜昱也不是那种会寒暄、会循序渐进的人，他直接就对柯林说道：“姑父，你能告诉我姑姑对时间之箭有什么研究吗？”

柯林脸上的表情淡了一些，他问：“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姜昱看看他的脸色：“学院里的麦伦教授。”

柯林拧眉：“他不是都疯了吗？”

姜昱为麦伦教授正名：“只是不穿裤子了，他现在还想证明姑姑的理论呢。”

柯林：“……”

他不懂姜昱说的不穿裤子是什么意思，他拧着眉，继续看向姜昱，而姜昱就这么大大方方让他看，没有退缩改主意的意思。

沉默片刻，柯林又问：“你为什么不去问你爸爸。”

姜昱歪了一下头：“因为我爸爸会美化一些事情、漏掉一些事情，但在科学研究的问题上，我只想听真相。”

柯林望着他，半晌，他笑了一声。

姜昱也听不出来他这笑到底什么意思，是觉得欣慰呢、还是觉得讽刺呢。

又或许根本就没什么意义。

不管是哪一种，反正柯林被姜昱说服了，他推着轮椅回到里面的小房间，过了一会儿，他又出来了，然后在智脑上点了几下，很快，房间东面的全息投影开始工作。

全息投影一启动，这个房间瞬间变大许多，姜昱站在一个角落里，他发现这仿佛是个记者会、或是政务会，姜昱也分不清。

对面是扇形观众席，前面则是一个巨大的主席台，这主席台应该是为那种大型会议准备的，如果放上桌子，大约能坐二十来人，但现在主席台上没有桌子，只有一个供人站着使用的演讲台，而站在演讲台后面的，就是已经去世的阿德莱德。

她看着非常年轻，可能就比现在的姜昱大一点，人们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还没有成年，不管她年龄如何，至少外表上她还是一个少女。

而她看起来有些紧张，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对面那些观众谁的年龄都比她大，他们全都批判性地看着阿德莱德，仿佛这不是一场会议，而是一场针对阿德莱德的审讯。

阿德莱德：“……我用了谢尔吉欧模型，参考了四万三千六百五十九个已经消亡或是近乎消亡的种族，模拟实验——三百万次，每一次都是一样的结果。再结合上微观时间之箭的理论，结论就是这样，时间不可逆，时间的方向是固定的，已经被飓风摧毁的房屋永远都不可能复原到原来的样子，我认为……”

她抿起唇，眼神紧张地环顾着对面的观众席，而观众们沉默着，仇视着，一点都不想听到她说出那个答案。

但她还是说了：“我认为，正在溃败、走在失序这条道路上的不是我们的同胞，而是我们这个种族。就像过去我们研究出了对抗生育率低下的办法，建造了繁育中心一样，就算这一次我们治好了基因失序，还会出现更加严重、更加恐怖的病症来夺走我们同胞的性命，因为走向末路的不是单一的人，是所有斐柔人。”

大厅里鸦雀无声，许多人都看起来很愤怒，不过他们还克制着自己，有个声音问阿德莱德：“那么公主殿下，我们应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他问的语气很奇怪，就像他在阴阳怪气，好吧，他就是在这么做，因为他听出了阿德莱德的意思，他在讽刺她。

阿德莱德攥紧演讲台的边缘，她说道：“没法解决，所有已经存在的事物都有它的时间序列，当星星走到末序的时候，它就要死了，没有任何办法能让它起死回生，因为它的质量太大，在时间中的序列也太高，除非有更高等级的生命出现拯救它们，不然它们就是死路一条。而我们斐柔民族如果看做一体的话，我们的质量也不小，人可以被医治，但是种族不可以，更何况我们不是走到了末序，而是我们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失序了，没有什么能再救我们的了。”

她说得艰难，可是别人看不出来，甚至还觉得她很冷静，观众席上的人们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说出这些话，这回他们克制不住自己了。

有人霍然起身，斥责阿德莱德：“这就是你研究了好几年的结果？！我们要的是一个看得见的希望，你却给我们判了死刑？！”

另一人也怒气冲冲：“阿德莱德殿下！我以为你已经吸收了之前的教训，为什么你每一次都要带给我们坏消息，帝国难道就这么脆弱吗？你母亲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听到这人提起母亲，阿德莱德的面色显然白了白，这个时候尤莎皇后已经去世，没人会出来替她挡着众人的目光，替她对这些人道歉了。

更多的声音响起，此时的阿德莱德就是众矢之的。

“别再说同胞这两个字了，凯珀尔根本就不属于斐柔民族，其他族群的痛苦，你们尝过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帝国的公主嘴里说出来的，你今天召开这个会议到底什么意思，让我们所有人都放弃吗？让我们回家等死？是啊，斐柔民族已经走到了末路，但你们凯珀尔没有啊，这么多年的高高在上还不够，你还想让我们都死绝了才满意是吗！”

“今天的会议就当没有发生过，阿德莱德，我希望你以后彻底闭嘴，别再说话了！”

“胜利素就是因为你才停产的，你根本不知道民众买不到胜利素以后有多绝望，基因失序症是主谋没错，但阿德莱德你——也是帮凶！！！”

没人骂她，但就算没有那些脏字，这几句戳人心肺的话也能让阿德莱德心碎，她垂眸站在演讲台后，眼里有液体渗出，可是就算很伤心，她也不会收回自己的结论，更不会改口。

就这样，她孤零零地在台上站着，无数恶意朝她扔来，仿佛这世上所有的坏事都是因她而起，她就说了几句话而已，结果她变成了帝国的罪人。

在这些声音中，阿德莱德渐渐变得像个木雕一样，她麻木地看着地板，直到一只手紧紧抓住她，把她从演讲台后拖了下去。

那是还能站起来的柯林，他看着比阿德莱德生气多了，咬着下颚，柯林在带阿德莱德走的时候突然扭头，看了一眼观众席的方向，这一眼极其冰冷，吓得那个方向好几个人都闭嘴了。

到这，这段全息影像就结束了。

姜昱愣愣地看着前面，画面都变了，但他还没回过神来，直到柯林在他身边说了一句话：“我了解你爸爸，他绝不会让你看到这段影像，他爱阿德莱德，但他更爱你，他愿意付出一切、就为了给你打造一个安全舒适的环境，毕竟不管阿德莱德的理论是不是真的，它都影响不到你，你依然能拥有完美的一生。”

姜昱看向柯林，他的神色有些诧异。

柯林正纳闷他为什么会是这个表情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姜昱问自己：“你讨厌我？”

柯林一愣。

姜昱的询问并不带个人情绪，他就是平铺直叙地问了，而柯林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他不太自然地摇摇头：“不。”

酝酿了一会儿，他又重复道：“我不讨厌你，我怎么可能会讨厌你，我只是……我只是很长时间都没看过这个影像了，因为每回看到它，我都会变得不像是我自己，变得非常尖锐，就像现在这样。”

姜昱没有询问，而是肯定地说：“你还在生气。”

柯林笑起来：“亲爱的奥拉维尔，你不能用生气来形容我的心情，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概括，请用痛恨这两个字。”

姜昱似懂非懂，他感觉还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阿德莱德是遇袭去世的，柯林的痛恨情绪应该在凶手身上，而不是这些很久以前的人身上，或许柯林可以平等地痛恨凶手与这些人，但姜昱的感觉不是这样说的，他觉得比起凶手，柯林更痛恨这些人。

可是这说不通。

回忆刚才的影像，姜昱想问问胜利素是怎么回事，他只听说过希望素，什么时候还有一个胜利素了。

但看着柯林现在的状态，姜昱也不敢问了，他对柯林告别，打算回去自己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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