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郡,滇池。
监军使者、领益州牧,巴、蜀、南中大地目前的主宰者,刘璋、刘季玉,在席不暇暖、寝不得安的平定了南中、紧接着马不停蹄的定下了南中的治政方略后,此刻的他偷得浮生半日闲,在一片蓝天白云下,于光滑如同镜面的滇池边,一手挥起了鱼竿,继续了他的钓鱼佬大业。
在寄闲情于山水的这片刻,刘璋心中依旧不得安闲,他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
现在的年号是兴平元年,日期是十月初了,兴平元年很快就要过完了,明年就是兴平二年。
兴平的年号大多数人一般都不会记在心上,也不会在意,但兴平二年后的年号,如果历史照常进行的话,就是建安元年了,时代将步入大名鼎鼎的建安年间,建安年间是天下群雄混战走向三国鼎立,一系列大事发生的年代。
‘天子、刘协。’刘璋低垂下眼帘,心中默念着做了一辈子傀儡、谥号汉献帝、当今天子的名字。
大汉四百年的天下,积威甚重,天下之人服之久已。虽然如今帝国走入了末期,但大汉天子的这块金字招牌还是很响亮的,多数割据一方的军阀对大汉天子的态度,还算说的过去。
虽说各地的诸侯多多少少有些不臣的地方,但终究少有人会去建制称号,自立为王,除了一个昏了头的袁术,过于沉迷虚幻的帝位,自号‘仲家’,而后仲家旋起旋灭,袁术临终前落了个渴求蜜水而不得。
‘天子刘协很重要,相当的重要。’刘璋对着刘协打起了算盘,无论是奉天子以讨不臣,或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些口号无所谓,但只要能将天子刘协掌握在手中,借着天子的牌面,打谁杀谁都是拿着朝廷大义去攻伐,封谁赏谁都是正牌子的天子诏令,诏书上面有大汉天子的官方认证,不是野猫野狗能比得了的。
就拿历史上的曹操来说,按照常规地缘关系中的金角银边草肚皮的说法,曹操自中原起兵,中原即是现在的河南,河南为四战之地,东西南北四面皆是敌寇,都需要应付。
一般人左右夹击或者前后夹击就支撑不住,而曹操的地盘被四面夹击,依照常理,曹操应该没有什么机会坐大才对。
但历史上统一北方的却是曹操,一方面的确是曹操智术过人,兵略过于孙吴,而另一方面,被曹操掌控在手中的大汉天子刘协就功不可没,有天子刘协在手,曹操的命令就是天子的命令,是朝廷的命令,只要不是过于离谱,地方诸侯等闲不能忽视。此外,曹操可以利用朝廷的官爵恩赏去诱惑地方诸侯,吕布和孙策都曾因为曹操给出的官爵过低,出现不高兴的情况,这里可以看出正牌子的朝廷官爵的重要性。
‘可惜。’刘璋思考了一下,不由叹了口气,连道可惜,汉献帝刘协是很不错,不过他貌似没有多大的机会去逮住刘协,并将刘协掌控起来。
历史上汉献帝刘协是在明年、也就是兴平二年,在把持朝廷的李榷、郭汜发生冲突后,从中寻得了脱身的机会,从长安跑回了大汉的都城洛阳。
至于刘协同学会不会跑到蜀地,从实际情况来看,几率怎么都是渺之甚渺,概率低的几近于零。
刘协同学若是想从关中到蜀地,面临着第一道难关,那就是道路的问题,平坦易通行陈仓道在最西边,第一个被排除考虑,而另外关中和汉中通行的三条道路,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都是几百里的石道,根据汉献帝刘协跑到洛阳后,缺衣少食,公卿都有饿死的情况来看,他们的粮食肯定是不够的,所以汉献帝刘协和跟着刘协的朝廷公卿考虑往蜀地跑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其次,汉中现在是米贼张鲁的地盘,汉献帝刘协和跟着刘协的一批公卿,怎么也不会有,才脱离李榷、郭汜的虎口,又往米贼张鲁的狼嘴里送的想法。
因此,汉献帝刘协和朝廷公卿如果能在李榷、郭汜手中逃脱的话,应该没有什么意外,他们只会往东汉的都城洛阳跑去。这不是因为念旧,念着洛阳是东汉的都城,而是因为他们选择不多,汉中是米贼张鲁,西面是凉州羌患,北面并州匈奴横行,长安待不下去的他们只有往东跑到洛阳。
‘要是明年能拿下汉中张鲁。’刘璋用手摩擦着下巴的短须,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就是他明年平定掉汉中张鲁,在他这位宗亲掌握汉中的情况下,刘协和朝廷公卿说不定会有想跑到蜀地的想法。
“嗤。”细细思量了片刻后的刘璋,排除了这种可能,并发出了一声嗤笑。
他排除掉刘协和朝廷公卿明年跑到蜀地的可能性,依据的是时间线的因素,他要想明年出兵汉中,在今年经过巴郡、南中两场大战的情况下,只能等到巴蜀夏收后才能出兵,出兵最快的时间要等到明年七月份了,而历史上汉献帝刘协东归洛阳,就是在明年七八月份的样子,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也因此,汉献帝东归的日子,跟刘璋出兵汉中的日子是差不多的,到时候汉中还在张鲁这个米贼的手里,汉献帝刘协和朝廷公卿自然不会往蜀地跑,只会考虑东归洛阳。
另外,刘璋不得不考虑他父亲刘焉带来的问题,他父亲刘焉在出任益州牧后,派遣张鲁到汉中断绝谷道,杀害朝廷使者,没有朝廷使者的约束后,刘焉于蜀地作威作福,打造乘舆车具千余辆,乘舆车具这件事情还被荆州牧刘表告到朝廷去了的,汉献帝刘协知道,朝廷公卿也是知道的。
在这种情况下,想来他父子二人,在汉献帝刘协和朝廷公卿的眼中,都是心怀叵测、意图谋逆的宗室宵小,考虑到刘焉在蜀地的行事,汉献帝刘协和朝廷公卿自是不会跑到蜀地来。
就是不知道,在这个不一样的时空,刘璋这只蝴蝶扇动过翅膀后,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改变。李榷、郭汜是否会发生内斗,汉献帝刘协能否能把握李榷、郭汜内斗的机会,从长安跑回洛阳,而后曹操是否能迎接刘协到许都,或者这个时空的袁绍开了窍,派人迎接汉献帝到邺城也说不定,这都是不得而知的。
思虑重重的刘璋,感受到了手中鱼竿的动静,他手中的鱼竿摇摆不定,抛出去的鱼线拉成了一条直线,他面前的水面上翻腾不已,水底下似是有巨物在挣扎。
‘大鱼上钩了。’刘璋面露喜色,作为一名钓鱼佬的他,钓到大鱼是最为开心的事情了,他手中微微用力,拉扯起鱼竿,片刻后,一条大鱼就躺在了滇池边的草地上。
“啧啧啧。”刘璋看着面前成人手臂长度大小的鲤鱼,感叹着这个时代滇池鱼类的充沛,同时也为自家的钓鱼技术精进不少而沾沾自喜了一波。
重新抛出鱼线的刘璋,不再去思考汉献帝刘协,能掌控刘协固然好,但若是没有什么机会掌控的话,那就算了,世间万物,难以尽如人意,又有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的说法。
他能在兴平元年就将巴地、蜀地、南中掌握在手中,快曹刘孙一步,算是做的很不错了。
根据他收到的消息,曹操眼下在兖州和吕布相战百余日后,因为兖州蝗虫大起,两方缺粮暂时罢兵不战,曹操和吕布要想分出胜负,估计得等到兴平二年了。
他的同宗昭烈皇帝刘备,现在屯驻在小沛,给徐州陶谦当门卫,陶谦不时宴请刘备,想将徐州牧的位置让给刘备,刘备均是推辞了,至于刘备接受徐州的时候,应该是今年年底陶谦病逝后的事情了。
江东小霸王孙策,循着他父亲江东猛虎孙坚的足迹,在袁术这个冢中枯骨手下当着马仔,到处替袁术砍人,孙策南渡过江、拿下江东六郡的事情还没有个眉目。
沉下心神的刘璋,不再思索天下大事,而是开始对南中之地这段时间的操作进行了复盘,他说是说以南人治南中,但南中七郡中,现在外来太守和本地太守的比例近乎是一比一的,统兵镇守南中的庲降都督更不必说,用的是外人高颐。
一口气将南中七郡都交给南中人的话,只会将南中人的胃口撑大,这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另外为了日后考虑,为了不把遗患留给后人,不打算相信后人智慧的刘璋,多多少少会做些伏笔的事情,以防南中豪族坐大,到了无法掌控的情况。
虽然对于南中之地,刘璋没有太大的要求,只要南中的权柄掌握在汉人手中即可,但为万世计,他不能过多的放权给南中人,以至于以后出现南中祸乱一发不可收拾的情况。
现在南中的豪族和士人已经搞定,关于叟夷的问题,刘璋不打算亲自出面了,他将治理夷人的相关政策嘱托了庲降都督高颐,让高颐和南中七郡的郡守去推行他的南中治政理念,而刘璋,当归了。
刘璋打算回到成都,根据最近成都传来的消息,州牧府主事庞靖、留守成都的别驾王商、他的大舅子、主簿黄权等人传来了各式各样的消息,这些消息让刘璋感触到了一些不好的风向。
是时候回到成都,凭借着讨平南中叟夷的大功,解决下内忧了,刘璋如是想到,他的好哥哥刘瑁以及和德中郎将赵韪,虽然这二人眼下在他的操盘下,处于权力边缘地带了。
但刘瑁在蜀地日久,比刘璋更早的来到蜀地,陪着刘焉一起拿下蜀地大权,谁知道刘瑁会不会有什么暗子,至于赵韪更不必说,安汉大族出身,自刘焉时代就素来统兵,在军中威严甚重,军中许多将校都出自赵韪门下,如已经死去的庞乐、丧失斗志的李异两位校尉,对赵韪的命令,只怕听命的优先级高于刘璋这位益州牧的命令,除却庞乐、李异,刘璋只怕还有什么人倾心效命于赵韪。
刘璋不会小觑任何一点漏洞,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再小的一丝隐患,都可能造就难以弥补的过错。
——
成都州牧府。
‘听说南中都快平定了,多少年了,南中那个地方一直乱的很,时不时还有夷人跑到蜀郡边界骚动不安,这位新任的刘使君真是英锐啊。’
‘那可不,不然别驾王商怎么会去拥戴刘使君出任益州牧,而不是按照长幼的顺序,拥戴三公子刘瑁出任益州牧。如今我算是知晓了王别驾为何会是蜀地之望,看看他这眼光,没得说的。’
‘是啊,王别驾眼光好的不得了,为我们选了一位明使君,以后我们蜀人有福了。’
‘我看这位新任的刘使君,和昔年的光武皇帝有点像,打仗没得说,礼贤下士也是有名号的。’
‘你们知道一件秘事吗?大儒董扶说过,我们益州这个地方,有天子气啊!我看八成是要应在刘使君身上。’
‘还有这样的事情……快快,详细说与我听听。’
躺在床上的刘瑁在想起了今天于成都城外游猎结束,回州牧府的途中,经过一家酒肆时听闻到的成都贱民交谈间的话后,他咬着牙,切着齿,面目扭曲如同狰狞的恶鬼。
‘光武皇帝、天子之气、刘璋,……,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刘瑁在心底不断的否定着这个贱民口中的推断,他那个懦弱的、愚蠢的弟弟刘璋,怎么可能会有天子之气,怎么可能会成为光武皇帝那样的人物呢。
董扶口中的天子之气,应该是应在他的身上,能平定眼下的这个乱世,重新整顿大汉江山的人,应该是他才对,他才是要成为第二个光武的人。
愤愤不平的刘瑁,在心底不断的告诉自己,不断的催眠着自己,他才是天命之人。
可在想到眼下的情形,刘瑁心神有些动摇了起来,虽然可以四处走动,虽然可以出府游猎,虽然可以明面上自由活动的他,却是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都有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些盯着他的人、跟着他的人,都是他的弟弟刘璋的亲信。
刘瑁在想,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只怕都会被这些贱奴禀告到刘璋那里,现在的他,除了能到处走动,实际上和被囚禁又有什么区别,不过囚禁是固定的牢笼,而他是在一个可移动的牢笼里罢了。
笼中鸟,网中鱼。
他就如同失去了翅膀的鸟,失去了水的鱼,这样的境况,还谈什么天子之气,谈什么光武皇帝,谈什么成就大业。
‘我不甘心。’刘瑁在心底咆哮了一句,他不甘心,不甘心出任益州牧的是弟弟刘璋,不甘心掌控权势的是他的弟弟刘璋,不甘心益州的愚民心中敬重的是他的弟弟刘璋。
杀意在刘瑁的心中升腾而起,这股杀意向着远在南中的刘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用一个弟弟换取大业,是值得的。’刘瑁面色决绝无比,他要成就大业,戴起天子的冠冕,成为皇帝,成为天下一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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