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历史的惯性(1 / 1)

兴平二年,十二月末。

历经春夏秋冬,一年走到了终末的时候,而冬季是农闲的时节,无论是劳苦了大半年的田间黔首,还是发愤读书将近一年的士子文人,心思都不再是那般勤勉了,纷纷自觉是时候该休息休息,迎接岁末的到来。

可益州牧刘璋却是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他每日一睁眼,都是一堆的事务临门,四面八方递来的案牍文书积的如同小山一般高,需要他来料理处置。

身为一名君主,虽是有些事务可以交予信得过的人处理,但若是事情关系到财政和军事,刘璋自是会牢牢的将事务处置的权利抓在手里。

当下的刘璋正一如既往的批阅起了文书,自汉中定后,除却正在攻伐的陈仓,以及偶有羌氐起兵造逆的武都,整个益州在军事方面有动作的地方,就只有南中之地了。

这里刘璋就在阅读庲降都督高颐递上来的年终报告,这封用来报告的文书很长,高颐依照今年南中之地发生的事情的轻重,拣选了较为重要的一些事务进行报告。

南中之地,虽是经刘璋去年统兵讨定,夷灭了几家强横的南中豪族、夷人部落,但大军一去,南中的蛮夷就又开始骚动了起来,不过大的叛乱倒是没有,只是小规模的战争冲突此起彼伏。

至于南中夷人叛乱引发的问题,倒也不为严重,刘璋讨定南中后,依据历史上诸葛亮定南中的对策,埋伏下了几招后手,置庲降都督,勒令豪族出金帛聘用恶夷,允许豪族世袭官位,并在考虑到南中偏远的情况下,给予南中郡县长官更大的自主权,一套连招下来,南中叛乱虽是时有发生,但都未能形成大的规模,就被南中地方上的郡国兵给平定了。

如今相对平稳的南中,成为了刘璋的后勤基地,如金、银、丹、漆、耕牛、战马等军国所需之物,得庲降都督高颐调配,每一季都会汇集并运送到成都,可以道上一句‘军资所出,国以富饶’。

而南中的夷人,也在庲降都督高颐从刘璋处所领的‘和夷’政策下,一方面用大棒敲打不服的夷人部落,一方面用怀柔政策安抚半汉化的夷人部落,使得南中夷人渐去山林,徒居平地,建城邑,务农桑,向着汉家社会归化。

高颐于文书上大体讲解了一番经略南中的事务后,于文书末搬出了南中官吏中考课上优的官吏,建议刘璋拔擢其人,用以激励南中的地方官吏。

刘璋一扫高颐所提供的名单,邛都县令李恢、汉嘉县令杨洪,这些历史上有记载的名人,皆名列榜首,可见高颐所提供的官吏名单,是真实且未掺杂私心的。

“南中之地,有高颐、李恢、杨洪等人,我何足忧也。”刘璋放下高颐递上来的文书,他对如今南中之地的现状很是满意,也很满意高颐、李恢、杨洪做出的成绩。

略微思考了一会,刘璋提笔在书帛上书写了起来,作为手握赏罚的君主,他一向是有功必赏的,不会拖延遗忘,以至于寒了手底下人的心。

一边南中思索着对南中官吏的赏格,一边提笔书写,偶尔刘璋停下笔来琢磨,赏功是必须的,但合理的赏格也很重要,不至于一赏再赏后,就没了再能赏下去的东西。

花费好一段时间后,刘璋完成了对南中官吏的赏格文书,待文书上的墨迹一干,他招呼了一句身边的书吏孟节,让孟节将这份文书折好放入文书袋中,不日发往南中。

孟节闻令后静然的起身,从刘璋手里接过文书,拱手告退后去处置了。

见着孟节离去,刘璋放下手中笔,将五指舒展收缩,意图舒缓手心的疲惫,方才书写花了他好一番力气,他需要休息一会。

“明公,大喜啊。”

就在刘璋打算休息的时候,自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那是兵曹彭羕的声音。

‘大喜。’虽是不知道究竟是何喜事,但刘璋已是面露微笑,同时片刻后他心里有了猜测,大概推断出了彭羕所言大喜是何事。

“莫不是兴霸已是拿下了陈仓?”刘璋朝着踏进屋内的兵曹彭羕问道。

彭羕闻言后脸上露出些许讶异的神色,他略带叹服的语气说道:“正如明公所言,甘中郎将递来文书,言其已是拿下陈仓。”一边说着简略的讲述着带来的喜事,彭羕一边将手中的文书递到刘璋的手上。

刘璋接过文书,细细阅览了起来,从文书上,他知晓了甘宁急速行军通过陈仓道,并于黎明之时,光明未显的时候突袭陈仓,一举拿下陈仓的勇猛事迹。

“吾有甘兴霸,陈仓虽坚,何以为用乎。”

一声赞赏从刘璋口中道出,对于甘宁是否能够突袭拿下陈仓一事,他一直以来都觉得没有什么好担忧的,毕竟甘宁的攻坚能力,那是相当强悍的,历史上孙吴能拿下皖城,依靠的就是甘宁手持练索,身先土卒,攀缘上城,才得以在张辽领着援军赶到之前拿下。

区区一座陈仓,驻守其中的又是李傕收拢的流寇强盗之徒,哪里能挡得住甘宁的兵锋。

“去通知荀先生来一趟。”刘璋有意分享喜悦,他令人去招呼来军师中郎将兼主簿荀攸。

不多时,荀攸不急不缓的到来,在通知的人简略告知他陈仓已下的消息,他入屋后,就拱手向着刘璋道喜:“恭贺明公,陈仓已下,关中再无险阻,只需静候到来年夏收,兵精粮足,大军北上,为国家清扫夷丑,还关中一个太平。”

“先生作为画策之人,当计功一笔。”刘璋面对荀攸的恭贺,他讲述出了荀攸谋划的功劳,趁着李傕、郭汜追击东还雒阳的天子,拿下陈仓的计策,正是荀攸所献。

荀攸为人谦逊,他推脱了一句:“攸不过只言片语,功劳小矣,如今深冬积雪,寒风凛冽,甘中郎率集士卒,将冒风霜之苦,一往无前,夺取陈仓,有大功者,甘中郎将也。”

“先生无须如此谦逊。”刘璋摆了摆手,他招呼着荀攸入席。

荀攸施施然入席后,以军师中郎将的身份,分析起了局势:“待到李傕、郭汜听闻陈仓有失,定然大惊,想来这些李郭二贼会放弃追击天子,返回关中,尝试着拿回陈仓,堵住我蜀军北上的通道。”

“荀先生说的是,李榷、郭汜这些凉州贼,听闻陈仓有失,且是为明公所得,必然震怖,当是会慌里慌张的跑回关中,害怕关中为明公所图。”彭羕应和了一句,这里他没有详细道明陈仓为何被刘璋拿下,会引得李榷、郭汜震怖的缘故,他怕引起了刘璋的伤心。

闻言荀攸点了点头,彭羕虽是话中没有言明,但他知道彭羕的意思,对于李榷郭汜而言,陈仓被凉州马腾、韩遂,抑或是凉州其他什么军阀所得,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可陈仓要是被刘璋所得,那对李榷郭汜而言问题可就严重了。

马腾、韩遂这些凉州军阀,虽是和李榷郭汜有矛盾、有冲突,打打杀杀是常有的事,但这些人都是关西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做事会留一线,就像去年马腾韩遂同李榷郭汜方才大战了一场,可不久李榷就假借天子的名义赦免了马腾,并拜马腾为安狄将军,韩遂为安降将军。

可刘璋于李榷郭汜而言,两边是血海深仇的状态,刘璋的长兄左中郎将刘范、次兄治书侍御史刘诞皆是死在了李榷郭汜的手里,杀兄之仇,不斗个你死我活是不会罢休的。

这种情形下,故而荀攸料定李榷郭汜若是得知陈仓落入刘璋之手,必然会为之惊惧,担忧刘璋统帅蜀军大众北上来索他们的命,因此十有八九,李榷郭汜会领兵前来夺取陈仓。

而刘璋这边出兵北进关中的时间,是定在来年夏收后,这两年益州接连几场大战,巴郡、南中、汉中,虽是益州号称天府之土,可府库也有些撑不住了,需要一段时间回血,方能支撑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因而在刘璋北进关中和李榷郭汜重新夺取陈仓之间,会有一个近半年的时间差,在这段时间内,甘宁需要坚守陈仓,保证陈仓城在蜀兵的手里。

计较已定,荀攸开口言道:“明公,当是将辎重粮草运输到陈仓,按照来年夏收后出兵的时间点计算,至少在陈仓囤积半年的粮草,避免陈仓出现粮草不足、城池被夺的情况……不过为保险起见,囤积陈仓的粮草需是多多益善。”

“嗯,这是自然。”刘璋点头应下:“汉中世家所献粮草,外加吴懿在武都掠取到的氐谷,我意悉数运往陈仓,使陈仓无乏粮之忧。”

荀攸面露微笑:“如此一来,陈仓城坚,外加粮草充足,又有甘中郎将、娄校尉这等悍勇的战将,就算李榷郭汜引凉州劲卒来攻,亦是无能为力也。”

“此外李榷郭汜领兵来夺陈仓,顿兵坚城之下,必然师老兵疲,而我军来年夏收后北进关中,将士骁锐,趁彼士卒疲乏之际,可一举而破之,关中易下也。”兵曹彭羕补充了一句,他仿佛看到了关中在手,李榷郭汜授首的场景。

“卿等所言是也,有兴霸在,陈仓无忧,李榷郭汜若是不识时务,顿兵坚城之下,彼等易破也。”刘璋露出温良的笑意。

“只且待来年。”刘璋总结陈词,目光向北,仿佛看见了关中大地。

“只待来年。”荀攸和彭羕各自念叨了一句,今年将尽,当是展望来年了,新的一年大汉想来将会有新的气象,不一样的气象。

陈仓之事议定,刘璋同荀攸商议起了武都的事情:“吴懿有文书递来,言是百顷的氐人蛮夷不宾,接待官府的使者没有礼节,甚至于凌辱使者,他有意统兵平之,一则剿灭这伙氐人,二则收其氐谷补充军用,卿以为如何。”

“蛮夷戎丑,不可滋生其骄心,即是彼等无礼在前,我等征伐有名,自当往征之……只是攸听闻百顷的氐人,所居之地为仇池山,山水环绕,甚为险要,还需吴中郎将留意。”荀攸态度坚决,同意吴懿的申请。

刘璋微笑点头:“我意亦是令吴懿征之,至于卿言氐人所居之地险要,难以攻取,这点倒是不必多虑,吴懿是个稳重的人,若不是有七八成的把握,他不会请命攻灭百顷氐人。”

商议完了陈仓和武都的事情,再闲聊了一会,众人散去,留下刘璋在屋内,独自斟酌着天下的局势。

眼下的天下局势,根据刘璋收到的消息,同他记忆里的兴平二年相比,历史的走向几近一样,首先是天子刘协得以东归雒阳,然后是曹操驱逐吕布,重新占据兖州,而刘备那边收留了吕布,此外就是袁术遣孙策攻取江东,袁术兄友弟恭的对象袁绍正在走在一统河北的路上,白马将军公孙瓒已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多久了。

若说历史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的话,那就是刘璋攻下汉中、武都,近日又拿下陈仓,米贼张鲁窜逃上庸,西南之地的局势同历史上不太一样。

统而言之,大体上的天下局势,还是依托着惯性,和刘璋记忆里的历史差别不大,让刘璋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也就有了掌控在手的信心。

只是随着谋划关中这一桩事后,刘璋料想历史的走向,只怕不会再是熟悉的流向了,他这两年在巴蜀搅弄风雨,因巴蜀山川险阻,与外界关联度较小,所以历史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可以后的事情,却不是他所能预见得了。

失去了熟知的历史轨迹指导,刘璋后面就需要自己摸索未来了,未知意味着危险,可未知同时意味着新奇,可危险也好,新奇也罢,他都将陷入这汉末的滚滚红尘之中,毋庸置疑的改变历史了,或将创造出一个不一样的历史。(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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